夏辰星急忙睁眼，这才发现，一只白嫩温润的手，正张开五指，稍稍用力地按在自己嘴唇上。
他身子慌张后仰，扑腾一声狼狈地倒坐在地上：“你……你你你！”
他万万没想到雪儿竟然醒着。
雪儿嘴角向上一勾，深吸口气，像刚睡醒一样慵懒地睁开眼，嗔道：“一眼不见你就想占便宜，坏人！”
夏辰星脸上热到快冒烟了，双手一拍低头大喊道：“对……对不起！”他瑟瑟发抖，浑身一动不敢动。
“哼，”雪儿坐起身，嘟囔着嘴撇过脸：“想让我原谅你，你得告诉我刚才是什么事瞒着我？”
“啊？啊！”夏辰星一愣，皱巴的额头上立即冒出了汗珠：“没没没……没什么啊，你听错了吧，哈哈……”
夏辰星打着哈哈，心里琢磨着雪儿到底是什么时候醒的。该不会她刚刚一直在偷看吧？！
不，不会。要是那样她就不会问有什么事瞒着她了。
“你的表情都把你卖了，”雪儿瞥他一眼：“你刚才明明说过头发啊脸啊什么的，还让动物们帮你隐瞒。”
“呃……呃呵呵呵，”夏辰星抓着后脑勺，脑袋里都快转成了机械硬盘：“对，对了。是你的头发，刚刚我解决恶马的时候不小心误伤下来半根……”他一句话出口，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急智。
“对了，你是什么时候醒的？”他擦了把额头上因大脑过载冒出的热汗。
“不是你把我唤醒的？”雪儿半眯着眼，表情像在吐槽这是个很无聊的玩笑，“这里能用冰魔法的只有你了吧？”
靠！夏辰星一拍脑袋，立即想通了一切。
“希尔薇！”他心中一吼，想揪出这个爱整人的恶魔好好理论一番，可人家根本不理他。
他只好恼羞成怒地跺了下脚。
“怎么突然这么生气？”雪儿困惑地上下打量着他，像在评估着他的精神状况。
“没，没事。”夏辰星咬着牙逼自己冷静下来。“我在生那匹恶马的气，”他狡辩道：“它把正义之符吞了！咱们这两天都白忙活了。”
雪儿轻轻吐了口气，缓缓摇摇头，像是一点都不着急。
“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夏辰星本以为她多半会跟着骂几句，但看她那泰然自若的表情，反倒像是根本没把正义之符当回事儿。
“难不成……？”他皱眉思索，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猜想：“恶马身体里的正义之符总不会也是假的吧？”他说完又立即摇头，“但那不是白魔导师给它的么？而且里面的力量也明显……”
“异乎寻常的强大，对。”雪儿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但我想，那应该不是我们想要的答案。”
“为什么？”
“谁来裁定正义？你的答案是什么？”雪儿的双眼直视着盘卧在地上的巨大黑蟒。
“嗯……”夏辰星皱眉思索。
利益显然是个错误答案。强者？这个答案看起来最接近现实，但若不是自己和雪儿来到这座正义森林，这里的强者仍是那匹恶马。
如果这都能算正义，还不如让这世界毁掉。
但还能有谁？政治家同样可能会犯错、智者也不免有昏庸的时候，人类又不是机器，总会被感性所影响，似乎根本没有一个人能保证自己永远站在绝对正义的一方。或许……也根本没有什么绝对的正义。
这么说，这个问题根本没有答案……
夏辰星无奈地摇头。他真的已经穷尽自己那可怜的脑子了。
“往前看。”雪儿伸手指向那条黑蟒。
在它巨大的遗体前，弱小的动物们自发围成一个圆，在啜泣声中低头哀悼。一只又一只动物排队从地洞里钻出，它们老弱相携着走到黑蟒身边，沉默地蹲下身，小心地给黑蟒那已逐渐冰冷的躯体最后一个温暖的拥抱，随即静静地走进哀悼的队伍里，垂下头来。
它们没有别的东西可供悼念，原本还和黑蟒敌对的虎先锋便从地上拔下一把染血的谷子，如同供奉一簇血色的花朵，小心地立在黑蟒身前。一旁黄色的土狗垂着尾巴，或许是受不了这太过悲伤的氛围，它含着泪转身走向一旁地上牺牲的伙伴身边，努力用嘴轻轻地想把它们拖回到黑蟒身边。小白兔则缓缓跑到夏辰星身旁的花猫边上，低头舔舐着花猫已经冰冷的绒毛。
“你知道答案了么？”雪儿温柔地抚摸了一下一旁的白兔，以示安慰，才站起身，缓缓朝黑蟒走去。
她在和黑蟒几米远的位置停下，向着黑蟒推出手，翠绿的环便和之前一样缠上她的手腕，随着她手掌的前送脱手而出，慢慢穿过了黑蟒的身体。
她回头，看向满脸费解的夏辰星，答道：“正义由人心裁定，人心所向，即是正义。”
她话音落下，黑蟒所在处忽的传出一声“嘶”的响。
所有动物连同着夏辰星一同惊讶地抬头看向黑蟒的脑袋。
他们没听错，黑蟒鲜红的信子正吐在外面，懒散地向回缩去，仿佛是用蛇类特有的方式打了个巨大的哈欠。
动物们全都愣住了，它们一动不敢动，生怕眼里看到的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美梦。好像自己哪怕用力吸一口气，都会把这美梦打碎。
“嘶。”
黑蟒的身子微微抽动了一下。它那原本已失去光泽的眼睛又缓缓绽出红色的光。
“蟒蛇姐姐！”骨瘦如柴的猴子发出一声疾呼，紧跟着又迫不及待地用那瘦小的身躯兴奋地大吼：“蟒蛇姐姐没死，蟒蛇姐姐还活着！”
“哇！”一瞬间，原本还沉默不语的动物们像是炸了锅。老虎将那染血的谷子高高抛到天上，土狗激动地用脑袋追着自己的尾巴原地打转，还有一只年迈的山羊像重新焕发了青春，竟抓起雪儿的手二话不说跳起踢踏舞来。
“大家……”黑蟒虚弱地张了张嘴：“都没事吧？”
“没事，没事！”瘦猴子蹦跶着兴奋喊完，却又停在了地上。它转头，看看远处的花猫，又瞧了瞧另一些已经死掉的动物同伴，鼻子仍不住抽了一下：“但有些伙伴……已经……”
“对不起，”雪儿走上前去，沉着脸深深鞠了一躬：“我没履行好我的诺言。如果这里还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事，请尽管说，我必当竭尽全力。”
黑蟒伸着脑袋在雪儿肩上轻轻顶了一下：“您不必自责，若不是两位相助，这里只怕会有更多的牺牲。”它说完，仰头看了眼晴朗的天空，又低头扫过地上那些满脸歉意与不安的虎武士和羊先锋，困惑道：“白马呢？它……走掉了？”
“坏马已经死透了！”瘦猴子指着稍远处的夏辰星抢着说道：“是那位银色头发的姐……哦不对！那位穿白裙子的哥哥帮的忙。他很厉害，那匹恶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黑蟒温和的目光落在夏辰星身上，立刻将巨大的身体躬到比夏辰星还低，柔声道：“您是整座森林里全部动物的恩人，不知道我们该如何感激您？”
夏辰星被所有动物崇拜地注视着，竟不好意思地脸红起来。他尴尬地抓着后脑勺，脑袋里努力措着辞：“这……这是我该做的。雪儿……她，她也出了很大的力。当然……”他的目光落到身旁的花猫身上，轻声叹了口气：“还有这只猫，和那些牺牲的动物们。它们才是森林里真正的恩人……”
他说到这儿，一时哽咽住了，之前想到的问题最终也没问出口。好在雪儿及时接过了话：“谢谢黑蟒姐姐的好意，我们不需要任何报酬。我们这次来只是想找一枚叫做正义之符的东西，不知您有没有听说过？”
“正义之符？”黑蟒仰头回忆许久，才晃了晃脑袋：“对不起，我没听说过这个东西。但我知道不久前，一位白胡子老人曾到过这座森林，据说还见过那匹白马。从那以后白马的魔法就强得可怕，不知道和两位要找的东西有没有关系。”
“那匹坏马确实承认过那个就是正义之符，但它现在多半……”雪儿回头瞥了眼红着脸低着头的夏辰星，才继续看着黑蟒道：“和那匹恶马一起被毁掉了。”
“抱歉……”黑蟒惭愧地沉下头：“两位为了拯救森林，毁掉了重要的东西，我们实在无以为报。”
“没什么，”雪儿随性地一摆手，叹口气道：“违背正义拿到的正义之符多半也没用，那八成不是我们想找的东西。”
“对了！”夏辰星眼前一亮：“黑蟒……姐，姐姐……”他结巴着喊出这个着实令他尴尬的称谓，追问道：“白胡子老人到的那一天，森林里还发生过什么别的事么？”
他之所以这么问，只是顺着雪儿的想法往下猜。如果白马手上的正义之符是假的，那白魔导师多半是把真正的正义之符以某种方式藏在了黑蟒这边。
“唔……我记不清那到底是哪一天了。”黑蟒面露难色。地上那只瘦猴子却嚷嚷起来：“蟒蛇姐姐，那枚蛋，那枚金色的蛋，就是咱们在那段时间找到的！”
“是了。”黑蟒连连点头，“我们之前在野外发现了一枚被遗弃的金蛋。我担心白马会对金蛋下手，就把它带回了洞里，和别的蛋一起孵化。但那枚蛋一直没动静，我还以为是枚死蛋……”
“蟒蛇姐姐，蟒蛇姐姐！”正在这时，一只雪白的长脖子鹅从洞口处扑扇着翅膀飞出，哑着嗓子喊：“那枚金蛋要孵出来了，您快来看看吧！”
“真的？！”黑蟒既惊且喜，急忙招呼起两位恩人：“两位是否愿意和我一起来看看，见证森林里新生命的诞生会是一件十分令人喜悦的事，我没有别的东西能报答两位，只能以此聊表敬意。”
雪儿与夏辰星相识一笑，两人多半已经猜到了这枚金蛋的真相。“那太感谢了，我想那枚蛋可能和我们在找的东西有关。”
“那就太好了。”黑蟒迫不及待地带头钻入身下的洞口，而周围的动物怕夏辰星和雪儿撞到洞口边缘，特意用爪子将边缘护住。
两人道过谢便紧跟着跳下。
洞的入口处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夏辰星感觉像是坐上了一条质感舒适的滑梯，像温泉石一样暖烘烘的又带些蜡质的柔软，滑梯的弧度刚刚好将他身子拖住，既没有吓人的加速下坠，也没缓到让他失去耐心。
大概十几秒后，他和雪儿平稳地落到地穴深处。
地穴里没有一丝风，几十支蜡烛在两人落地处的走廊两侧静静地燃烧着，将这温暖又宽敞的地洞里烧出一丝带着甜香的烟火味。
夏辰星抬头上看，一道乳白色的石钟乳在前方的头顶上倒垂着，圆润的锥形仿佛在炫耀着水滴雕琢的鬼斧神工。
“蟒蛇姐姐，两位恩人，你们好！”夏辰星和雪儿跟着黑蟒向里走去，一路上见到的每个忙碌的动物都在向他们热情打着招呼，而黑蟒都像一家人一样一一认真回应。
路上还有两只小猪崽推着一只独轮车向前走着，见到几人便热情招呼：“蟒蛇姐姐，我们新酿好的葡萄酒，晚上咱们一起摆庆功宴。”
“辛苦你们了。”黑蟒柔声道：“我一会儿就去通知大家，这回的功劳是这里每个动物的。”
最终，夏辰星和雪儿被带到了一个温暖到有些发汗的地洞里，在一扇木栅栏门后，约几百枚动物蛋被划分成网格整齐地摆放在地上。而正中那枚金色的大蛋格外显眼，光体型就比周围其它蛋大出三倍。
现，那枚蛋正不停晃动着，不断发出咔啦咔啦的响。
“这些蛋大都是被白马选中的祭品，”黑蟒的目光从每颗蛋上逐个扫过：“它们的父母为了保护它们，冒着生命危险把蛋送到这里。至于这枚金蛋，我也不知道会孵化出什么……”
两人一蟒便站在木门边静静看着，眼瞧着那枚蛋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声音也越来越响，直到蛋壳上出现了明显的裂纹。
另一些动物也好奇地围到了门口，大家不约而同地屏气凝神，像是生怕吓到了里面即将新生的小生命。
啪！
金蛋的上壳瞬间爆开，几道耀眼的白光立刻炸满了整个地洞，晃得夏辰星赶忙遮上了眼。
“孩子们，你们做的很好。”
一个熟悉的老者声音从他面前传来。
他半眯着眼朝前看去，只见那个留着长长白胡子的拄杖老人正微躬着身子笑眯眯看向他。
白魔导师？！
他浑身一震，赶忙挺直了腰板，这才看到白魔导师的右手指上吊着一枚硬币大小的圆形徽章。
老者挑起眉头，目光在夏辰星的一袭白裙上一扫而过，含笑道：“小朋友，几天不见，你的衣品越发……独特了。”
夏辰星的眼睛陡然睁大，他甚至都忘了自己还穿着这身裙子。“不……不是……”他倒吸口凉气，手忙脚乱想遮掩解释，但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
“尊敬的白魔导师大人。”雪儿上前一步提裙行了一礼，目光落在老人手里的圆形徽章上：“我们是否已顺利通过了您的试炼？”
“哦，当然是！”阿拉法将食指伸向两人面前，左手的手杖轻轻扣了两下地面：“这就是正义之符，只不过……”他左瞧一眼夏辰星，右看一眼雪儿：“你们是竞争对手，这枚正义之符我究竟该给谁呢？”
“当然是……”夏辰星正要上前，雪儿的手却已抢先抓在正义之符上：“当然是我。您可以见证，这次大多数谋略都是我做出的，按功劳来说，我最大。”
“可那匹恶马是我杀的。”夏辰星寸步不让，毕竟这件事关系到他以后还能不能留在这所学校。
“我不否认。”雪儿斜瞥向他，反驳道：“但那只是临门一脚。如果不是我，你怕是等不到现在早就和白马拼命去了。”
“那我也……”夏辰星急着想要再辩，却被雪儿瞪了一眼，又明显觉得裙子腰口处猛地一勒。
“也什么？裙子还想不想脱？你打算这么穿着过一辈子？还有昨晚你和我睡一张床的事……”雪儿一脸坏笑。
“你！”夏辰星气得跺脚，却又实在不敢往下接嘴。尽管他确实什么也没做，但他空口无凭啊！
雪儿嘻嘻一笑，理直气壮地从白魔导师手中接过了正义之符：“我们达成一致了，正义之符给我，至于他的功劳，回头我和他约会给他补上。”
说完，她便拿着正义之符在手里一抛又攥住，从一旁开出的绿色洞中，满意地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