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雅明琴立在甲板尽头，左手按着游轮上冰冷的护栏，右手缓缓理着被晨风吹散的发角。
她依然没完全适应海上漂泊的眩晕感。
她深吸一口带着咸味的海气，望着远方被朝阳映得通红的海面，整理着到目前为止的所有线索。
进入团体赛的幻境后，她还没落地就意识到自己和两个队友被拆散了。她也曾考虑过优先和那两人汇合，但挤在她身边的人实在太多，令她窒息的空气只让她越发心烦意乱。
她简单向周围扫了一眼，确认两人不在附近，她便立即有了新的打算。比起大海捞针般寻找二人，再时不时担心夏辰星惹出乱子，还不如自己直接行动效率更高。
按徐莉提供的情报，要从上千个幻境中找出魔灵之符的所在，除了比拼能力和运气外，更重要的是在最短时间内尽可能多地通过幻境挑战。只要尝试得够多，找到魔灵之符的概率自然就会提升。
她得出这个结论，便毫不迟疑地用风魔法从人群中破开一条道路，随便选了扇门跃了进去。
只可惜，她没有夏辰星那么好的运气。她花费了一天多的时间解决了十几个幻境的考验，但几乎全无意义。
她只好承认自己的错误，快速想出了更高效的方法。魔灵之符里面自然会包含强大的魔法能，她只需要在进入幻境前逐个试探找出魔法能量最强的一个，成功的概率应该会大得多。
于是，她挨个摸索，却发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事。魔法能最强的那道黑门里，居然还残留着她再熟悉不过的盗火徒的能量。
看来伊凡和她用的是同样的思路。
她微微一笑，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便一头扎了进去。
她还没来得及睁眼，耳边便传来了蒸汽机隆隆的轰鸣声。
这是……火车？
她缓缓抬起眼皮，努力适应着头顶耀眼的强光，眼睛快速扫过身前如调音台一般密密麻麻的按钮群和仪表盘，又抬头越过脸前厚重的遮阳玻璃，望向窗外如同架在云端的狭窄的石桥铁道。
这是一辆正在高速行进的火车，她显然是在驾驶室里。而在仪表盘侧面的铁壳上还特意凸出着这辆列车的名字：“取舍号”。
她会心一笑，知道这次总算来对了地方。
而说起“取舍”，再结合这辆正飞速奔跑，根本没有刹车功能的列车。高雅明琴下意识联想到了伦理学上那个著名的思想实验——电车难题。
她努力向最前方眺望。果然，在视野尽头左右两道铁轨因透视而形成的灭点上，Y字形的岔路口像一枚平躺着的螺丝钉一般对着列车头倒冲而来。
不用细看也知道，两条岔路上不是绑着人，就是有别的什么等价的东西。如果严格按照电车难题来讲，火车默认驶向的那条岔路上会绑5个人，另一条铁轨上则只有1个。
这么一来，高雅明琴面前闪烁起的这个红色按钮就成了决定这两拨人命运的开关。如果不按按钮，死掉5人活下1个；但如果按下按钮，死者数量确实会减少，但对那个因高雅明琴主动的选择而死掉的人来说，高雅明琴就是不折不扣的杀人犯。
这个问题当然不存在道德上的最优解。至少对一般人来说确实如此。
大多数人会理所当然地按下按钮。因为在没有其他更多因素的干扰下，为最多的人提供最大的利益显然是最理性的选择，哪怕自己会因此被扣上杀人犯的帽子。
但可惜，高雅明琴不是一般人。
她此生最讨厌的事就是被逼迫着做出取舍，对她来说，那是软弱无力的表现。
她的母亲就曾被这样逼迫过，最终只能无奈地选择苦中作乐。
她至今记得母亲在深夜独自垂泪，却在天亮时对她挤出笑容的模样。
她绝不会重蹈母亲的覆辙，这就是她一直在追求变强的意义。
她的母亲去世后，云之洲的孤儿保护项目为她寻找到了一个富裕的收养家庭。她没有表态，默认同意。
家庭的女主人是从炎之洲搬来的虔诚的天神教信徒，每天清晨她都会在用叉子叉起餐盘里的荞麦面包前，虔诚的向天神祷告。
遗憾的是，尽管女主人想尽办法想让高雅明琴与她一同信奉那位无所不能的天神，可却偏偏适得其反。
在高雅明琴心中，如果世上真有一位能在冥冥中安排一切的存在，那高雅明琴要做的事就只有一件——拼尽全力反抗祂，然后，杀死祂。
高雅明琴还在高中的时候，就凭借她那举世无二的容貌让无数男人向她抛出命运的橄榄枝。其中不乏声名赫赫的望族，富可敌国的企业家，权倾天下的权贵者子嗣。只要她随便答应一人，绝对一辈子衣食无忧。
但她的处理简单干脆——统统无视，甚至不给对方说两句话的机会。
别人眼中无可估量的容貌在她眼里不值一文。她只想靠自己，不借助任何人，不依赖任何命运赠与她的腐朽的礼物，完完全全靠她自己的力量，将那妄图指点别人的命运，彻底碾碎于脚下。
“5。”
她看着红色按钮上闪动起来的数字，那是命运留给她做出决定的倒计时。
“4。”
可笑。命运永远是这样，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蔑视着世间众人，假惺惺地将它认为的选择权大方地交到世人手上，然后退居幕后，像看马戏表演一般等待着世人做出取舍。
“3。”
她和夏辰星不一样，根本不需要在取舍谁来抉择的问题上做半秒钟的思考。她早就有答案。
“2。”
在强者眼中，取舍根本无需抉择。她抬手，将那汇聚着风魔法的银鞭高高扬起。
“1。”
啪！
银鞭甩在了那枚红色按钮上，像是鞭打命运一般将那枚红色按钮敲得稀烂。同一时间，银鞭上排山倒海的风魔法轰然撞击在驾驶室右侧的铁皮上，整个车身骤然右翻，车身与铁轨的摩擦发出了一身震耳欲裂的尖鸣。
轰！
尖鸣声只持续了一瞬，火车便从石桥铁道上侧翻，从那云端向下坠去。失重感让高雅明琴瞬间悬空，但她早有准备，在自己身子撞上车厢的瞬间靠风魔法结出的屏障立即稳住了身形。
如果非要说取舍，她唯一要舍弃的只有这辆毫无价值的失控的火车。
她深吸口气，闭上眼，感受着因加速下坠而从身上高速划过的气流，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直到一片耀眼的白光几乎穿透眼皮落到她的瞳孔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