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雅明琴不顾扎脚的碎片窜到小女孩面前，蹲下身子仔细瞧着她的眼。
好在，她应该只是被刚刚的爆炸声吓到了。
明琴长松口气，柔声问：“你没受伤吧？”
小女孩明显怕生，用力抱紧了怀里的褐布熊，慌张地向后退了一步，把脚下的玻璃渣踩得“嘣”的一声响。
“对不起，吓到你了。”高雅明琴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离那个小女孩太近了，赶忙倒退半步安抚女孩：“你先别乱动，脚下有很多玻璃片，会划伤的。”
小女孩对着她眨了眨眼，又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杉木钢琴和坐在琴前的男孩。
“哥哥姐姐在……谈情？”小女孩伸出短短的手指向那边一指。
“是。”“不是。”
伊凡和明琴异口异声的回答把小女孩说懵了。她歪着脑袋，困惑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游走，分不清谁是对的。
高雅明琴转回头瞪了伊凡一眼，没明白他为什么能脸不红心不跳的承认。但当她看到伊凡那同样不解的眼神，立即意识到是自己错了。
这种年纪的女孩不可能说出“谈情”这种词，她多半是不习惯云之洲上的前后鼻音，想说的该是“弹琴”……
高雅明琴脸上罕见地烧红。她慌张低下头，避开伊凡的视线，理了理自己耳后的头发解释道：“我……我听错了。我们是在弹钢琴。”
“我想听！”小女孩稍稍松开抱紧的布偶熊，眼睛里兴奋到快要发光。
高雅明琴确实不忍心拒绝，便再次看向伊凡，见他点头同意，便重新坐回琴椅上，郑重地把手落到上面。
两人为了照顾小女孩的感受，特意选了首节奏舒缓的童谣。
但才弹了四个小节，小女孩就欢喜地跳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这是小星星变奏曲！爸爸给我买的3岁生日礼物的磁带里就有这首歌。”
高雅明琴凝视着女孩天真的笑容，自己的嘴角也不由跟着翘起。
3岁……多好的年纪。
自己就是3岁时第一次和母亲一起坐上游轮，当然，也是她人生中唯一的一次。
只可惜，自己的3岁生日不会有一个能称为“爸爸”的人送磁带给她听。
或许那个男人也曾送过她什么东西，但她不记得了，也没必要再回忆了。
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了。
她心绪一乱，手上不由微微一颤，罕见地弹错了一个音。
“姐姐，刚才那声错了，应该是fa但你弹的是mi。”小女孩几乎瞬间就喊了出来。
“诶？”高雅明琴愣住了，干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刚才弹的甚至是个八分音符，速度极快，而且差的音只有半度，这个小女孩居然能听得这么准！
“你也会弹钢琴？”她问出了唯一合理的解释。
小女孩把头埋在毛布熊上，眼神直勾勾盯着前面的钢琴，不甘心地摇头道：“我家买不起钢琴。”
高雅明琴注视着女孩，那女孩的眼神和小时候的自己一模一样，那时的自己就扒在琴行橱窗边，用同样的眼神羡慕地望着里面的钢琴。
“想学么？”明琴仿佛是在问当年的自己。
小女孩将毛布熊抱得更紧了些，羞涩的脸蛋彻底埋入布里。看她那既渴望又不安的表情，显然是她的父母时常告诫她不能随便接受陌生人的好意。
她苦恼地皱起眉，目光不停在钢琴和明琴身上来回挪动。她就这样犹豫了许久，欲望终于还是战胜了父母的教诲。
“想。”小女孩的嘴巴贴在毛布熊的耳边，好像是在对布熊耳语。
伊凡便从琴椅上起身，顺便用黑皮鞋拨开了小女孩通往琴椅路上的玻璃渣：“坐这儿吧，这位姐姐弹琴很厉害，肯定能教好你。过来的时候小心碎渣子，会伤到脚。”
女孩依然有些怕生，双手拘谨地簇在一起，没有立即跑上去。直到伊凡识趣地躲得稍远，她才抱着布熊怯生生走到琴前坐下，将布熊放在怀里，两手学着明琴的样子摆在琴上。
“第一次弹？”高雅明琴瞥一眼她的手法就知道她没受过任何训练。
“别紧张，手背放松，像这样稍稍拱起来。”她像托着一朵棉花糖一样小心摆弄着女孩柔嫩的手。“用指尖碰着琴键就好。对，你做的很棒。先来看这两个键，它夹在三个黑键和两个黑键中间，靠右的白键就是do，你弹一下试试。”
小女孩的食指谨小慎微地按下，琴弦震出的乐音便在歌舞厅中回荡。
“好，从这个键开始，往右依次弹一遍白键，感觉手指像在琴键上走路。”
伊凡靠在窗前，双手抱怀默默看着指导女孩弹琴的高雅明琴，只觉像她这样耐心手把手教学的老师实在罕见，不去当个职业钢琴教师实在可惜了。
他转头看向窗外，海洋上的风暴仍没有停歇的意思。或许他现在该抓紧时间去调查一下炸弹的线索。但偶尔，像这样听着琴声稍歇片刻也不是不行。
毕竟他对自己信心十足。他刚才并没有把全部的情报都交给明琴，在他藏着的那部分线索的基础上，想查清炸弹的事，再有半天就足够了。
好在，没用半小时，高雅明琴的教学已初见成效。小女孩甚至能完整地弹出《小星星变奏曲》第一段的简单旋律了。
“由纪？由纪！你在哪？”
小女孩正忘我地练习着，却被回廊入口急切的呼喊声打断了注意力。
“妈妈！”她一步从琴椅上跳下地来，直朝回廊处跑去：“我在这儿。”
高雅明琴朝那边望去，见一个穿着老旧粗布裙的年轻女子一把抱住了那个小女孩，竟差点哭了出来：“都说了别老在船上乱跑，让妈妈担心死了！”
她一边抱怨着一边心疼地抚摸着怀里女孩的头发，抬头向歌舞厅里看来，立即吓了一跳：“天呐，这里发生了什么！由纪，你没受伤吧？”女子推开怀里的女孩，慌张地把她从头到脚检查了个遍。
小女孩连连摆手，指着那里的钢琴道：“我没事，刚才姐姐和哥哥在教我弹琴。”
“哦！”女子吃了一惊，扫了眼站在窗边气宇非凡的服务生男子，又上下打量着坐在琴椅上穿着素雅黑裙的绝美女孩，显然两人的阶级地位要比自己高出太多。
“先生，小姐，真的很感谢两位。”年轻女子慌张地朝二人低头，深深鞠了一躬：“我家孩子给两位添麻烦了，还望两位宽恕。”
明琴客气地起身回礼：“您言重了。您家孩子非常懂事，很有学琴的天赋。我只稍稍指点了一下，她很快就能弹出一首好曲子，未来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钢琴师。”
“哦……”年轻女子犹豫着应了一声。非但没有因为这位上层社会美女的夸赞而感到欢喜，反而苦涩地皱着眉角，幽幽叹了口气，才牵过由纪小声道：“快谢谢这位尊贵的小姐。”
“谢谢姐姐。”小女孩连带着怀里的毛布熊一同鞠躬。
明琴则蹲下身抓住了女孩的手：“别客气，在船到岸前，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很乐意教你学琴。”
“小……小姐！”年轻女子竟慌张地颤起了声：“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可我们……”她叹口气，声音越来越小：“我们没钱能偿付您的教学费用。”
“您误会了。”明琴真诚微笑道：“我不收费，反正在这艘船上无事可做，教教这个有天赋的孩子也不错。”
女子顿时喜上眉梢：“那，那实在太好了！太感谢您了！”女子又一次猛地鞠躬：“我叫京子，我家孩子叫由纪。刚才她趁船上的骚动跑丢了，我正担心她呢。”
京子紧紧攥住了由纪的手：“我先带她吃些早饭，她早上还什么都没吃呢。之后要给两位添麻烦了。对了，我还不知道两位的尊名……”
明琴抬手介绍道：“我叫高雅明琴，那位叫伊凡。请一并代我们向您的先生问好。”
京子那面容姣好的脸上闪过一丝哀伤，但很快被她掩饰过去。她点点头，牵着由纪就要走开，由纪却天真地仰头问道：“妈妈，姐姐说得您的先生是谁呀？”
京子一顿，刚刚抬起的脚甚至在空中悬了一瞬，才沉重的落地。这次，高雅明琴能明显地看出，京子的胳膊在不停发颤。
“就是……”沉默了几秒后，京子才小声又极快地说道：“你爸爸。”
“爸爸？”由纪再次抱紧了怀里的布偶熊，长叹口气，缓缓说出几个让高雅明琴心底一冷的字：“可他已经不要我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