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吊着铜币的手指向左边那扇白色的门：“这扇门后是我所预言的未来，你学会了敬仰死亡，你不会在救世的途中因同伴的死亡而畏缩不前，你完成了杀死魔神的使命，你成为了你所期望的被万众景仰的魔法师。”
他说话的同时，那扇白门中浮现出了一个又一个清晰的画面。在那里，夏辰星正被山呼海啸的人群簇拥而起。他听到所有人在狂热地高呼他的英名，看到他们兴奋地将他一次次抛起又接住。维斯卡洛校长为他戴上了象征英雄的桂冠，雪儿雀跃着上前将他抱住，一遍又一遍地热吻着他的脸颊。
画面冲击着他的双目，声音灌入他的耳腔。那温热如同蔷薇绽在他的脸颊，浓浓的薰衣草味让他的心脏怦怦跳动不停。
他咬紧牙关，拼尽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向一旁猛地甩头，挣脱白门中他所憧憬的虚像，吃力地看向一旁的黑门：“这一扇呢？”
老者没回话，只是五指从那扇门前扫过，示意他自己去看。
而门上的画面还没来得及浮现出，夏辰星已经听到了里面撕心裂肺的哀嚎。
他回忆起来了。刚开学的时候，他曾梦到过几次关于黑袍持戒人的怪梦，在那梦中他就曾听过同样的声音。那是上万人又上万人悲天恸地的哀鸣！
随后，他看到了——黑门上方浮现出八只腥红的巨眼，血雾将黑门染红。崩塌的火山将岩浆洒满了大地，冰晶的宫殿被血液溶解，空旷的沙漠上只有遍地白骨，永恒之塔在流星火雨中崩为三截，一棵开满着血花的樱花树轰然倒下。
毫无疑问，这将是世界的覆灭。
“这扇门是你不可能选择的。你没有通过这场考验，你最终因同伴的牺牲而崩溃，在救世路上驻足不前。伊凡独力难支，世界迎来末日。”
“既然你知道我不可能选择，为什么还让我选？”夏辰星问出了这个自相矛盾的点。
“这是我预言中的一部分。命运的注定和你选择的权利并不排斥。我所做的只是让那些命中注定的事从神谕变为事实。”
“这么说你头上还有更高级别的神？”夏辰星继续追问。
“那是你我都无法理解的存在。”老者平静地回答。
夏辰星继续盯着白色门中闪现的画面，渐渐沉下嘴角，良久才道：“你说过，如果我承担不起责任，高雅明琴他们就会死。”
老者点头。
“那为什么我在这些画面中没见到她和凤朝梧？难道走进这扇白门依然不算我承担起责任？这和你刚才说的矛盾。”夏辰星直视老者的眼。
“你没理解对。”老者略显遗憾地摇头：“如果你承担不起你的责任，他们确实会死，因为所有人都会死。如果你承担起了，他们也会死，因为这就是我留给你的考验——以他们的死，让你对死亡脱敏，更好得承担起救世的职责。”
“我不接受！”夏辰星忍无可忍地挥起手上的匕首。
老者却对夏辰星应激的反应毫无动作，似乎这也是他预言的一部分。
“救世并非玩笑，踏上这条路，就意味着你终身将于死亡为伴。救世注定是孤独的旅程，接受不了死亡的人永远不可能承担起这份职责。”
“那我就不承担了！我只是个无魔者！我根本不是当救世主的料！”夏辰星嘶吼着，赌气一般地想要往那扇黑门中走去，却被老者拦下了。
“我刚才说过，”老者张开的宽阔臂膀让夏辰星有了一种无处可逃的无力感。“死亡一经裁决，无论如何都无法再修改……”
“什么……意思？”夏辰星瞳孔发颤。他其实大概猜到了老者的意思，但他不肯相信。
“高雅明琴、凤朝梧、艾丽兰尔，”老者一字字念出这些名字，“他们的死亡我早已裁决，世上没人能救得了。”
“你要杀了他们？！”夏辰星恼怒地举起匕首，准备和这老人拼命。可他抬起的胳膊却被定在了半空中，任凭他怎么用力，他也没法把匕首挥下。
“是命运要杀了他们，”那名老人正翘着食指指向他的胳膊：“很遗憾，你对此无能为力。神的旨意不可违抗，命运不可违抗。”
夏辰星仍在拼命挣扎，可他的身体却像被封进了石像里，无论怎样也动弹不了分毫。
“希尔薇！”他只能在心中寻求希尔薇的援手。
“不用喊了，”老者如同看破了他的心声：“那个女孩的神识无法进入这个领域。”
“你……”夏辰星瞠目欲裂，恨不能靠目光把这个邪恶的老人瞪死。
“邪恶？”老者浅笑：“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个词形容我。你认为我邪恶只是因为我要杀死你的几个同伴？但我看到的远比那更多！如果你现在没经受住死亡的考验，未来所有人都会与你陪葬！你可能不知道所有人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你就接着看。”
夏辰星的头像被某种不可抗拒的伟力按着转向了黑门。这回，黑门中显示的不再是之前那些抽象的灾难，而是一个又一个鲜活的人。
他看到了：高雅明琴与凤朝梧躺在一片火海之中，正被烈火灼烧；徐莉的怀中插着一把银质的匕首，血从伤口处不住涌出；樱洁站立在一只血红的巨眼下，在一朵樱花的飘零中倒在地上再无法起身。
布拉德、维斯卡洛、大黄牙……一个又一个他所熟悉的身影在血雾中倒下。直到最后画面，夏辰星的身子猛地一颤。他看到安然正躺在自己怀中，浑身鲜血。
那画面太过逼真。夏辰星能听到安然的呼吸渐渐消逝，能感到溢到自己怀中的鲜血渐渐变凉。
“不……不不！”他抽噎着，试图扑身往那道黑门上扎去，想把安然从里面救出。可他的身体却依然动弹不得。
“那时的你对此无能为力。”
老者的指头依然悬停在夏辰星面前。
“一切都源自你现在的选择。为了同伴们当下的性命，选择了黑门的你，不懂得敬仰死亡，总以为未来的你能用与现在同样的方式救下所有人的命。直到你亲眼看着你的同伴一个又一个死在你面前，你的内心彻底绝望。你会排斥救世的职责，这就是我所预见的末日。”
老人的声音冷若冰霜，让夏辰星浑身发抖。
他不知道该怎样反驳这个老者，似乎一切话语都在这令人窒息的画面前苍白无比。
“不……不要。”他只是机械地重复着这两个词。
“是的，在我的预见里，你最终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老者的食指引导他的目光自然地落向白色的门。
在那里，所有人都在欢呼。徐莉与布拉德笑嘻嘻地把夏辰星推到C位上比着耶的手势和他合照；樱洁在微笑着仰望枝繁叶茂的樱花树；维斯卡洛校长在品茶；大黄牙仍在小说店里惬意地躺在躺椅上看着小说。
而最重要的是，安然挂着暖心的笑容为他端来了一盘冒着热气溢着葱香的麻婆豆腐。他甚至忍不住试图伸手去抓……
泪水从他眼眶中涌出。
“你以三名同伴的死亡为代价，学会了真正敬仰死亡。你会成为你曾梦想过的最了不起的魔法师，为整个世界换来美好与和平。这才是真正正义所在，必须经由你的智慧做出取舍，以此磨炼你的意志！”
老者将那盏光沙漏划向了夏辰星面前。在不知不觉间，沙漏上方已所剩无几。
“你的时间不多了，你必须做出选择。”
老人将指着夏辰星的手缩回，站在两扇门之间，张开了双臂。
他身上泛出淡淡的圣光，宛如油画里被钉在十字架上正在受难的天神。
眼泪滴落在地，真正在受难的只有夏辰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