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如同被烈焰包裹的长剑，在风的助力下为大阵劈出了一道通路。
“你做得很对，带他们离开比赛区。”伊凡昂首走来，气势与之前别无二致，但金色头发却零星镀着些狼狈的焦黑，高傲的脸上也被熏得一片接一片的黑。
茉莉亚听着他粗重的喘息，又瞥了眼稍远处那个身体剧烈起伏着的女生。她立刻明白，两人的体力也仅是能勉强支撑的程度，甚至刚才用出的魔法也没打算攻击幽鬼，只是将就着驱逐开周围的混沌能。
她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一转，稍微犹豫片刻，嘴唇用力一抿，这才点点头，大声下令道：“迅速撤离！”
大阵闻声而动，类似的撤退演戏他们早已经历过十余次，即便是这种混乱的环境下，也没有一人表现出慌乱。
高雅明琴看着大阵渐行渐远，这才朝伊凡靠近两步：“你又要把胜利……让给我们了？”
如果她早知道刚刚的骷髅海不是加赛的全部内容，她就该省出些体力留给现在，也不至于说一句话都费劲。
“他们对付不了幽鬼。”伊凡长吁口气。他刚刚动用星陨的消耗绝对不在高雅明琴之下。“倒是你们学校的人，多少有些自大。”他转头望向侧面，那边一些昂德沃特的小队已经展开魔法试图与幽鬼交战，“如果你不想看着他们死，最好劝离他们。”
高雅明琴无奈摇头：“我做不到，在这所以自由为校训的学校里，能命令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她挥手向远处丢出一道风刃，精准切断了幽鬼试图缠向一名女孩手臂的黑气。
“他们只是无意义的牺牲。”伊凡指向另一头，三名穿白衬衣的学生正同时跃到空中，准备从不同方向围剿一只幽鬼。但就在伊凡话音落下的瞬间，幽鬼激出的三股黑气瞬间穿透了三人的魔法屏障，鲜血立刻浸染了每个人的衬衫。
高雅明琴本已将银鞭转向他们，但已经来不及了。
“我们不可能救下所有人……”伊凡朝那边挥出一枚火球，将穿透三人身体的黑气烧散，又结出熔火屏障包在他们身上，护着他们的尸体坠地，“你们学校一定没教过你们该惜命。”
“你上次说过的，有比命更重要的事。”
伊凡确实在取舍之符的幻境里说过这样的话。
“但那次是以命换命，我承认这份对价。可现在他们是为了什么？成绩？”伊凡向脑后的上空指去，那里本该是记分牌的位置，但现在完全被黑潮淹没。
“认可，他们只是想被人认可。他们只是想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这需要证明？”伊凡蹙了下眉。
“你当然无法理解，因为你已经强大到不需要别人认可了。”
伊凡看着高雅明琴的侧脸，饶有兴致地微微一笑：“这么说，你应该也无法理解才对。”
“我确实比你差一截。”高雅明琴干脆地承认，“说实话，我确实也没法完全理解，但我身边恰好有一位救世主把这种情绪发挥得淋漓尽致。”
“如果他真想得到认可，就不该在后方畏首畏尾，不如像我们这样来到黑潮里决一胜负。说到底，他还是没有这个实力。”伊凡一边说，一边试图捕捉明琴脸上的表情变化，“他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无魔者，对不对？”
“我不知道。”高雅明琴立即摇头。她倒不是怕被伊凡套去夏辰星的情报，她确实不知道夏辰星的情况。
若说他是无魔者，他明明有时能动用圣痕的力量解决问题。
可若说他不是，他大多时候又真的什么事都做不了。
他身上确实藏着数不清的秘密，好在高雅明琴天生就不喜欢挖别人隐私，她只想做好她自己的事。
“在去处理魔象前，他一直在忙着转运伤员，差点被魔象投出的火雨烧穿，最后还是被别人舍命救下来的。”伊凡说到这儿顿住，注视着高雅明琴的表情，“你对这一点不惊讶？”
“他遇到的惊险的事比这多多了。”高雅明琴抬起银鞭，“我们还是抓紧吧，如果晚了，风头没准会被他抢去。”
“他做不到，只要他不动用所谓的‘圣痕’，他不可能做到。”伊凡话音落下，向扑来的幽鬼丢出一团炽烈的火。
……
夏辰星立在昂德沃特的学生中，他远远看到凤朝梧用岩障短暂地困住了一只幽鬼，另一边的雪儿和艾丽兰尔正与另一只幽鬼周旋。
他知道这幽鬼潮的厉害。自从在魔神封印前做过那场黑袍传道士的噩梦后，他就不时梦到类似的情景。
可怖的笑声、钻心的黑气、不可视物的黑。那如蝗灾般的幽鬼浪潮总会让他半夜惊醒，冷汗甚至湿透被褥。但每每这时，他压在枕头下的樱花吊坠就会散出一抹淡淡的白光，带着些微的紫罗兰香，很快就让他忘却那些可怖的事，重入梦乡。
而现在，这一幕在现实中重现。他知道除了梦中女孩冰尘破的魔法外，恐怕没人能将这幽鬼潮彻底去除。
至于不会魔法的他，更是什么事也不可能做到。
“希尔薇。”他不得不呼唤那个名字。
但除了心底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外，别无回应。
“希尔薇，拜托了，我已经竭尽全力了。”夏辰星按住自己的胸口，深吸一口气。
尤死在自己面前的样子他依然在目。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和希尔薇的约定，如果早点让希尔薇出手，这些事根本就不会发生。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错，错误估计了自己的实力，错误估计了赛场的危险，错误地把本已逃到安全区的无辜者骗回赛场……
从尤死时起，他就想要赎罪。在那时他就已呼唤了希尔薇多次，甚至连着喊了几次“姐姐”，可希尔薇就和现在一样毫无回应。
但他还是毅然冲回了赛场，多亏了明琴在那时吸引了魔象的注意，火流星正好减弱，他才能勉强找到依然坚持在赛场上的同学。
他只想做一件事——劝他们离开。
什么赢下比赛？什么拯救世界？他绝不要再见到有任何一个人因为自己与希尔薇无知的约定而死去。
他本对此抱有信心，既然他能把在安全区的人劝回赛场帮忙，也能用同样的方式把坚守在赛场的人劝返回安全区，哪怕是用骗。
可很快，他就碰了一鼻子灰。
那些昂德沃特的学生见到救世主赶到前线，本正欢呼一片，结果一听“救世主”是想将他们劝返，态度立刻大变。有的干脆不再看他，有的以为他是想劝离众人独吞战胜弗里蒙德的功劳，还有些不服气的干脆和他发生了肢体冲突。
当然，最令夏辰星心寒的不止如此。就连凤朝梧也头一次拒绝了他的请求。
“层星哥，明琴姐还在里头，我不能走……对不起咯。”
任凭他怎么花言巧语，再没一个人愿意听他的话。
于是，他只能在那儿干看着，看着他的同学继续受伤、继续死去。
直到黑雾终于散去，他本庆幸比赛已经结束，可还没等他松口气，更大的危险又一次出现。
就连弗里蒙德的大阵都识趣的撤退了，可眼前这帮无知的同学竟然还在盲目地想和幽鬼抗争。
他们必死无疑！
夏辰星攥紧了拳。
他已经试过了，这件事他做不到。
可他心里也清楚，这件事只能由他来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