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米迦。”阿拉法抬着发沉的眼皮，努力盯向远方。那边，维斯卡洛接住了飞在空中的舒尼芙尔，正迅速回撤。
“那些孩子们现在还对付不了那玩意儿，我们不能这样干看着。”他一边说着，微微拱起手背上结实的肌肉。那些肌肉平日和他手背上的褶皱藏在一起，他人完全注意不到，直到这时他抓着座椅扶手，凝聚着秩序能，才不自觉得将那些肌肉露出。
“阿拉法，”厄米迦合上眼，不屑道：“几年没见，你急性子的坏毛病还是一点没改。”
“我已经改了很多。”阿拉法放松开攥着扶手的手，“为了克服它我甚至抽光了昂德沃特每个角落的烟叶，事实上我已经是这里造烟厂唯一的客户了。”
他说着从身侧摸出那支栗色石楠木烟杆，在刚刚攥过的扶手上磕了一磕，又伸出布着老茧的食指在烟斗上一抹，才摇摇晃晃地把烟斗送进嘴里，结结实实吸了一口，同时缓缓松下绷紧的肩膀。
“这样下去不行的。”他用另一只手指向下方，“我们两个老骨头当然没事，但那些孩子在这么强的混沌能里活不了太久。你知道，我们的计划里不能没有他们。”
厄米迦顺着阿拉法的指向看去。
那本该是安全区的位置，此刻已彻底乱成一片。学生们像是被放在火上烤的蚁群，不辨方向地试图逃命。纵然少部分逃离了赛场，但更多人则被人潮堵在了里面。大多数新生的混沌抗性没那么强，已有不少人冒着被踩踏的危险跪坐在地，或是抱头痛嚎、或是浑身抽搐。
用不了半分钟，那些抵御能力最差的学生就会真的死在这儿。
“神使之戒，”他看向刚刚落地安置好重伤同僚的维斯卡洛，“逃离赛场的有多少人？”
“我来不及统计，但很少，应该不过百人。如果再不采取措施，他们中的大多都会死在这儿！”维斯卡洛故意把情况说得很严重，希望迫使厄米迦帮助那些学生撤离。
“很好！”厄米迦却微微一笑，用力点头，“封闭所有离开赛场的出口。”
“什么？”维斯卡洛怀疑自己听错了。
“封闭所有离开赛场的出口，这是命令！”黑魔导师挺直腰板，正色喝道。
“你这是在杀人！”维斯卡洛瞋目，染血的黄旗袍随着她身体的颤抖而轻微摆动。
“阿拉法。”厄米迦无视维斯卡洛的指控，“你是对的，接下来的事不能没有他们。但那都基于一个前提——那两个孩子能做到那件事。如果他们连拟魔神的关都过不了，那很遗憾，我们的计划彻底失败，魔法境也很快会不复存在。”
阿拉法再次将烟斗塞进嘴里，和之前一样鼓起身体全力吸了一口。可这次他显然没有上次那般放松，反而把肩膀耸了起来。
“很难……”白烟笼罩了他苍老的面容，让他的声音都有些模糊，“以他们现在的情况，几乎不可能。”
“我们的计划同样几乎不可能，但你还是同意了。”厄米迦抬手隔开了飘来的烟雾，“我还是那句话，它们永远不会留给我们充分准备的时间，我需要这两个孩子给我信心。如果他们失败了，末日无可避免。如果他们成功了……”
“世界将得以延续。”阿拉法接下后半句话，举着烟斗用力地敲向座椅扶手，希望能让里面的烟叶均匀些。他随后高举起烟斗，观察着上面烟雾的形状，良久，才道：“好吧，你说得对。”
他转头面向身后忧心忡忡的高挑女子，和声道：“维斯卡洛，请按厄米迦的要求来吧，一切后果就由我这个老头子来承担，有劳了。”
……
赛场下方，夏辰星正急得跳脚。
他搀扶着已经连路都走不稳的凤朝梧，感受着凤朝梧渐渐变凉的体温。恨不得飞到空中从人堆上方钻出去。
可谁让他什么魔法都不会呢？
高雅明琴和雪儿都眉头紧锁，显然无力再用出魔法。就连伊凡也面色沉重地眺望着赛场。
没人能帮上忙，而在人堆里多待一秒，凤朝梧的状态就会越差一分。
更何况，艾丽兰尔还在赛场中央那魔物的手上。夏辰星刚刚亲眼看着兰蒂斯的持戒人冲入其中，随后被一击冲飞。
就连持戒人都毫无还手之力，只有魔导师能解决那个魔物了吧？
夏辰星额头冒汗，心里一遍遍祈祷着那位神通广大的白胡子老头赶紧出手。
可白魔导师究竟在做什么啊？！
夏辰星在心中祈求了不下十次。他眼睁睁看着身旁有同学昏倒在地，甚至有同学翻起了白眼。可自从校长回到观礼台上后，那里再没有任何反应。
难不成就连魔导师都无计可施了？总不能让所有人就在这儿等死吧？
他愤愤一跺脚，只得打算喊出那个随时能来兜底的恶魔少女。
“孩子们。”就在这时，苍老的声音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刺破迷雾清晰地落入每个人耳中。几声隐约的欢呼传来，夏辰星周围的大多数人都不约而同长舒口气。
“对于这届四校之争上的意外，我很抱歉。我明白大家的感受，你们中有很多人目睹了朋友的离去，体会到了自身的无力；很多人受到混沌能的侵蚀，秩序回路濒临崩溃；还有很多人在心中痛骂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冷眼旁观……”
学生们静了下来，就连之前那些哭嚎吵闹的声音也不再响动。大家都想听清这位魔法境至高者的指示，既然白魔导师这么说了，他一定会有好办法的。
“但你们是魔法师，是必须将不可能之事化为可能的人！”白魔导师的声音变得出人意料的坚定，“无论你们是自愿还是被迫，从你们来到魔法境的那一刻起，魔法师的宿命便已刻入你们每个人的灵魂。”
学生间又传出了几声窃窃私语，大多数人对此表示认可，一小部分人则皱起了眉。
“而现在，你们所面对的只是未来无数考验中相对简单的一项，我将它作为此次加赛最后的赛程托付给你们。我已下令关闭了赛场全部的出口。”
这下，吵闹的声音变得嘈杂了，甚至掺入了大量的谩骂声，夏辰星能听清其中的大多：“开什么玩笑，我们只是新生！”“你这是在逼我们送死！”“疯子，这两个魔导师都是疯子！”
“请大家放心，我和厄米迦不会逼你们。如果有谁确实无法接受，可以随时来到我们面前。”
这句话一出口，下方一多半的学生立即调转了方向，乌泱泱地向观礼台下涌去：“早说啊，我就不费劲往出口挤了。”“我来这儿学魔法是为了享受，谁给你们拼命啊！”“让开让开，那魔物谁爱碰谁碰，别挡我活路！”
阿拉法轻轻咳了一声，随即补充道：“来到我们面前的孩子，我们会立即抹除你一切与魔法有关的能力和记忆，保证将你平安送回无魔者的世界！”
“啊？！”这一下，那群刚刚才调转方向的人彻底傻了。全都像被石化一般僵在了原地。
“最后，请你记住，无论是怎样的危险，你都不是孤身一人。”白魔导师说完这句话，再不言语。
夏辰星这下彻底明白了，这个看似通情达理的白胡子老头一番长篇大论，说白了就一个意思：“魔物很危险，你们打不过，但我不会出手，也不会放你们走，你们自便。”
这是魔法境领袖能干出的事儿？！
他忍不住对着空气挥起了拳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