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斯卡洛刚刚才把艾丽兰尔安置到观礼台上，还没缓过气，又下意识想回到赛场查看夏辰星的情况。
她刚向前迈了一步，随即一笑，知道已经用不着自己了。
高雅明琴早就抢到了夏辰星身边，而另几个护士也正拎着急救箱玩命向前冲。更何况，看夏辰星的状况，多半只是力竭昏倒了，用不着过多操心。
她将手轻轻搭在胸口上，吐了一口气。这届四校之争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也许，她有必要安抚一下大家的情绪，顺便宣布一下比赛的最终结果。尽管那结果已经人尽皆知了。
她仰起头，看向高空的计分板：
【昂德沃特：5138
弗里蒙德：7492】
“为什么分数没变？”她转向白魔导师，对这结果颇为不满，但也不好意思向这位和蔼的长辈发泄。
白魔导师吐了口烟圈，不急不缓道：“别着急，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计分了，分数其实已经没有意义了……”
“得让那些孩子们看到一个明确的结果，否则我没法宣布成绩。”
“好吧，厄米迦，你觉得一个拟魔神值多少的成绩？”阿拉法笑眯眯地看向他的邻座。
“你就在昂德沃特的数字前加一个1吧。”厄米迦心不在焉地答着，站起身，转头就向后走。
“您要去哪？”维斯卡洛目送着他，险些没来得及问出口，“闭幕式还有您讲话的环节。”
“交给阿拉法吧。我实在受不了这烟味了，再这么抽下去，他活不过三年！”厄米迦抛下这句冷冰冰的话，用那黑靴踏着节奏分明的步伐，快步远去了。
维斯卡洛轻松一笑，真心希望以后能不用再和这个性格恶劣的上级打交道。
但阿拉法听到这句话，却兴致更浓地猛吸了一口，另一只手轻轻敲着裤腿：“三年，已经足够了。”
……
颁奖仪式并没有太多出乎意料的地方。或许是因为已是深夜，维斯卡洛考虑到学生们的疲惫，跳过了大量象征性的环节，只是简单宣布了结果，举行了一个奇怪的对空气颁奖的环节。
结果自然毋庸置疑，昂德沃特凭借着单人赛和团体赛的双重冠军夺得了头名。但颁奖台上却无一人敢代表学校领奖，因为唯一有资格上台的那人直到第二天清晨才从寝室的床铺上悠悠醒转——还是被凤朝梧很不好意思地拍醒的。
“层星哥……层星哥，今天要举行葬礼，你要不要去咯？”
夏辰星几乎是一个猛子从床上扎起：“葬礼？谁的？！”
“校长说，要给比赛中所有牺牲的同学，举办一场葬礼……”
夏辰星这才注意到，凤朝梧特意换上了一身黑衣，脸色都有些发沉。
一抹阳光从窗外照进，正好划过夏辰星的脸，让夏辰星有些恍惚。
天亮了。
可有些人，却没能见到这一刻。
他深吸口气，缓慢爬下梯子，沉重地跳在地上。拉开衣柜门，里面的灰尘在阳光中飘荡。他从那些衣服中挑出一件颜色最深的。可刚取下衣架，他的手就顿在了那里。
因为那件衣服旁边，是一件蓬松的米色羽绒服，和尤曾穿在身上的那件很是相似。他的眼睛一酸，眨眼间，他恍惚看到那个不善言辞的小胖子和之前一样正向他比着大拇指，露出肯定的微笑。
他和凤朝梧来到学校的墓地，墓地一进门有片种满松柏的宽阔广场，便是举办葬礼的位置。
夏辰星在门前犹豫了很久，终归没敢走进那扇门。
他只独自一人蹲在门口，背对着众人，听着维斯卡洛校长念出沉重的悼词。
这次四校之争中，死亡的学生一共193名，其中126名都来自昂德沃特。
夏辰星听到这些数字，想到那些消散在火流星下的面孔、想到那些或对他道谢、或对他怒目的面孔。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数字，更是背后无数梦想的泡影，无数个家庭希望的破灭。
段明德……也是如此么？
他抱住自己的膝盖，将头用力向下埋。
“这已经远远好过校长的预期了。魔法境近十年里，从没发生过这么大的危机。”徐莉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夏辰星的身边，就蹲在他身旁，“你不进去和他们一起？”
“我不敢。”夏辰星埋着头，竟隐约带着些哭腔。
“你放心，没人能对你的表现说一个不字，你很了不起。”徐莉拍了拍夏辰星的肩膀。
但夏辰星却只又抽了下鼻子，没再说话。
“好吧，确实，”徐莉无奈耸肩，“在官方论坛上依旧有人质疑你，说你既然有那么厉害的杀手锏，为什么不早点用。”她说到这儿刻意停住，侧着脑袋从夏辰星的胳膊缝里窥探着他的表情。
她看到那个男孩的眼泪终于流出，可与此同时，他又如释重负般地微微点头。
徐莉当然明白他的心思：“这么说你才能宽心对吧？你这人啊，就是欠骂。唉……但你不用放在心上，人生嘛，总是……”
夏辰星突然放开了手臂，霍地从地上站起，倒让徐莉吃了一惊。他在左右两个脸颊上连连一抹，勉强笑着看向徐莉：“人生总是要面对无数的质疑，这和做的好与不好无关……”
“看来大道理你都知道嘛。”徐莉也松口气，跟着他一起站起。
“我知道。”夏辰星望向墓园。那里，众人正在向他们朋友或同伴做着最后的告别，“我只是觉得，也许我该做得更好。”
“你永远会这么觉得。人不该从未来批评过去的自己，你得往前看。”
夏辰星再度抹了把眼泪：“谢谢，我记住了。”
他努力向前看去，那里是新的一轮璀璨而又温暖的太阳。
他就这样一直等在门口，直到所有人离开，他才向稍远处卖花的白兔买了一袋子的白菊。
他独自一人走进墓地门，一枝枝地将白菊摆在那些新立的石碑前，同时郑重地鞠躬。
尤、周贞贞、泰勒杰里……
说实话，他不可能记住这190多个名字，但他还是将这些名字依次念了三遍。
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昂德沃特的人、弗里蒙德的人，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会把此刻的悲伤牢牢记在心里，带着所有人共同的期许，在未来，将那些不可能的事，变为可能。让这样沉重的集体葬礼，再也不必举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