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咱们什么时候上大飞机?”
高雅明琴对未来的计量被一声童稚女孩的声音打断了。
她从不会在意这种干扰,高中期间,她甚至能做到在喧嚣的校园运动会上,心无旁骛地看完一本书。
但这次是个例外。
她不由自主转回头,循着声音来源看去,只因这位女孩的声音她极其熟悉。
她先是看到了女孩怀里抱着的那只有些老旧,甚至掉了一圈毛的布熊,紧接着才看到那个留着姬式发,个头不到一米高的小女孩,牵着一名穿打补丁棉衣的年轻女子。
那一瞬间,她贴在裙摆上的手颤抖了一下,呼吸都重到她一时没能控制住。
她绝不会认错人,那是她在取舍之符幻境中,曾见过的母女——京子和由纪。
她的脚不由自主地向着两人走来的方向迈了一步,却又顿住了。
那场考验毕竟只是模拟去年真实情况的幻境。尽管白魔导师说过,他特意没对那一家人采用化名,可在现实里,她们显然不该认识自己。
但她实在好奇,经历了那次劫匪事件后,她们一家人的关系会不会恢复如初?而这次她们冒着瘟疫风险回炎之洲,又是为了什么?
她还是走上了前去,却用了一种连夏辰星都看不下去的开场白:“这位女士,我想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诶?”刚刚带着由纪坐下的女人吃了一惊,慌不迭地从坐上站起,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明琴,才不安道:“抱……抱歉,我不记得在那里见过像您这样美丽的女士,或许是我最近记性不好……”
“没关系,”高雅明琴微微一笑,即便隔着口罩都能让人感到如沐春风,“那艘船上打扮华丽的富太太很多,我没有那么显眼,况且后来接连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也不愿去回忆。”
“啊!原来您当时也在那艘船上,那次真是太可怕了,要不是后来那位女士挺身而出,由纪她……”哪怕是回忆那件事,都让眼泪从京子眼眶中挤出。她紧紧搂住了由纪,像是生怕她再一次和自己分开。
那位女士……她说得应该是樱洁吧?高雅明琴如此想,正要接话,由纪却挣脱了京子的搂抱。
“妈妈,太紧了,勒疼我了。”女孩抱怨着从座椅跳到地上,“咱们还能见到那个姐姐么?她还答应教我钢琴呢。”
钢琴?高雅明琴不记得徐莉提到过樱洁也爱好钢琴。
“当然能,那位姐姐说过,她在昂德沃特上学,下次有机会我们去那所学校找她。那两位哥哥应该也是那所学校的。”
两位哥哥和一个姐姐?难道他们说的不是樱洁,而是遇难的那三人?
“真巧,我和您说的那位女生是同学,在船上她就住我隔壁,我记得她那时穿的是条……”高雅明琴抬起头,故作回忆。
“咖啡色的百褶裙!”由纪抢答道,“那个姐姐特别漂亮,唔……”由纪的食指按在粉色的口罩上,抬着纯洁的眸子注视着高雅明琴,“但好像没姐姐漂亮。”
嘴真甜。
高雅明琴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她在很多地方见过樱洁的照片,无论冬夏,她始终都爱穿着那条白色连衣裙,像是不怕冷一样。
她笑着蹲下了身,平视向女孩:“那我知道了,你叫由纪,对吧?”
“诶?你怎么……?!”由纪脸上又惊又喜,完全没有成年人被一个陌生人突然叫出名字的紧张感。
“那个姐姐是我学姐,我们本来是一起的,但那几天我刚好生病了,没怎么出舱门。她老和我提起你,说你很有学琴的天赋。”
“真的?”女孩张大了眼睛看了看明琴,随即又自豪地转头看向京子,闪着星光的眼睛仿佛在说:“妈妈,我被这些姐姐夸了诶!”
“这位小姐……”京子满眼谢意,正要说什么,高雅明琴却已向她伸来了手。
“我叫高雅明琴,昂德沃特的大一学生,但其实去年暑假就已经开始参加昂德沃特的夏令营活动了。”
“那您一定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我真心祝您学业顺利。”京子赶忙抹掉手心里的汗,攥住了明琴的手,“另外,如果您能见到那位百褶裙的女孩,请您务必为我们转达谢意。上次我们还没来得及道谢,就被迫登上救生艇走了。”
高雅明琴愣了一下,悬在空中的手都忘了第一时间缩回。
这声谢意已经不可能转达出去了,就在这对母女走后的半个多小时里,那三人就因不知道的变故死在了樱洁手中。
可高雅明琴明白,在这种情绪敏感的女人面前,她不能表现出任何的不自然。哪怕是极细微的举动都会在这类女人眼中被放大,说不定会被她看出些什么问题。
她赶忙看向一旁,唰地缩回手:“我记下了,您放心,下次我和她联系时她一定会惊讶于还能再遇见你们,等我完成这次学术交流回校后,我也会当面传达您的心意。”
京子诚挚地对着明琴鞠躬,反让明琴越发尴尬。她赶忙岔开话题:“炎之洲现在瘟疫情况很严峻,您现在带着由纪过去,是为了……?”
“去看望她的父亲韦恩。”京子牵紧了由纪的手,防止她乱跑。她说出这个名字,先是轻叹了口气,随即又低头,颜色柔和道,“不知道那位女士有没有跟您提过这些无趣的事。”
明琴点头,从京子对韦恩的称谓和她提到这个名字的反应中推断道:“看来你们最后还是离婚了。”
“是的,在我们登上了赶来救援的船后,韦恩和我说出了实情。我一开始甚至哭闹过死活不同意他的方案,我坚信自己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那确实很难。”明琴安慰道,“那位学姐和我说过,她在知道这件事后也思考了很久。换做她,这也一样是最好的方案。”
“您和您那位学姐是对的,我最后也只能这么做。但我随后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从来不一定要有一个法律上的名义。所以在这一年里,我一直和韦恩保持着联系。”
“他还好么?”
“只能说勉勉强强,”看京子略带羞涩的表情,明琴猜在那副白色口罩下多半也藏着笑意。
看来所谓的勉勉强强已经达到了她最高的期望。
“他遇到了一位好心人愿意雇他作为帮工,月薪不多但能维持他还债。只不过最近那边瘟疫实在太过厉害,前段时间韦恩说他身体不太舒服,我担心他独自一人在那边生病没人照顾,便决定带由纪过去一段时间。等瘟疫好转再回来。”
京子抚摸着由纪的头,感叹道:“谢天谢地,我们刚好买到了今天下午的机票。我想冥冥之中,天神也希望看到我们团聚。”
“可这样做等于把你们自身也暴露在了危险中。再怎么说,云之洲对瘟疫的防控水平也比炎之洲高多了。”明琴认为自己有必要提醒这些风险。
“我当然知道,”京子挺直了身子,目光坚定地看向明琴,“但从去年那起游轮事件后我就想明白了一件事。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就算天大的困难也不可怕。你说对吧,由纪?”
“那当然。”由纪举着怀里的熊玩偶道,“我要帮爸爸把那些坏瘟疫都打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