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夏辰星害怕到每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只好靠声音给自己打气。
喊声落下，刚刚闪过的那两点红光忽地在前方晕开。
红光先是盘旋成了一个圈，又迅速压扁成了纺锤形。纺锤中央，血色喷涌而出，炸出了一枚腥红的点，正对向夏辰星。
那是一只红色眼睛的血瞳。
夏辰星记得这只眼睛，在恐惧魔神的封印前，在权威之符的试炼中，他曾见过几乎一模一样的图案。
那是魔神的象征！
他攥住拳，嘴唇干到发裂，身体在本能地恐惧中自然地后退。
可在这无尽的漆黑中，空间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
他的脚明明在向后走，却就是觉不出哪怕半点距离的改变。
而那只血眼已然升到高空，向他俯视。
他确实慌了一瞬。
他的脊背不受控制地想要弯下，就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在他后脑上猛地施压，以至于他的膝盖都在剧烈的颤抖中渐渐弯折。
那是魔神的权柄，是来自神的威压。
它们在一千年前用同样的方法险些将世界送入毁灭，而现在，它们也要用同样的方法让这位传说中的“救世主”向它们臣服。
它们做梦！
他只慌了一瞬。
“呸！”
夏辰星从嘴里硬是啐出一口血，那是他咬牙咬得太狠，伤到了牙龈。
可他不得不这么做。别说伤到牙龈，就算把牙咬碎，他也不会跪任何一个神！
“你是无魔者。”
沙哑的声音如同被变声器处理过一般刺耳，夹杂在不可见处无穷无尽的哀嚎哭泣声中，却显得异常空洞清晰。
那显然是从血眼处传来的。
“没有了那个怪物女孩，你不过是我们手下的玩物。”
那声音挤出几丝如尖鸣般嘲讽的笑。随即，夏辰星胳膊上的伤疤如撕烂一般痛，里面传来叽叽咕咕的声音，像是有数十只虫子在啃噬神经。
“唔！”夏辰星发出一声哀鸣。他一把攥在伤疤的位置上，希望通过按压止住这种怪痛，却无济于事。
压在他背上的那股力便在此刻愈发加重，他的喉咙里像是已被血液堵塞，连气都要喘不上来了。
或许，他真的已经到承受的极限了。
可是……
他颤着发青的嘴唇，身体最后在崩溃的临界点前僵持了一瞬。
废物、玩物、希尔薇的容器、圣痕的傀儡……
这些词他已经听过太多遍、太多遍。抛去“救世主”的虚名，除了个别伙伴外，从不会有人高看他夏辰星哪怕一眼。
过去如此，未来也会这样。
他望向脚前深不见底的黑暗，睁圆了眼，在天空血瞳视线所不及之处，他的眸子里也渐渐涌上了暗红的血色。
他攥着伤疤的手越发用劲，像一枚冰冷的铁箍一般勒得他右手手掌失去了血色，甚至骨头都要向内凹陷。
他许诺过，他不要做救世主，他要做夏辰星。
他承诺过，即便不是救世主，他也要改变这令人生恶的未来！
魔神？
他双腿猛地用力，头发尽数上指。他仰头，用那如同浸入血中的瞳孔，直视向高空那象征魔神的血眸。
“去你妈的魔神！”他怒吼，将肺里挤压许久的浊气一口气地爆出，连带着堵在喉咙处的那口血也喷了出来。
空中血眸的颜色骤然浑浊，红雾从那眸心处弥散而开。
夏辰星堆满横纹的脸上五官近乎扭在了一起。他胳膊上的伤疤像在溃烂后又被浇上了滚烫的辣椒油。加在他头上试图使他屈服的巨力像山一般的重。
他再也不会低头。
他听到自己的颈椎在压力下传出咔咔的响，他的脊柱前后颤动似乎下一秒就会被碾成粉齑。
“这算得了什么？你以为没有希尔薇就能让我低头？”
他直勾勾地与那魔神的目光对视，一寸也不肯避让，甚至硬是挤出了一丝嘲讽的笑。
“这比希尔薇借我身体带来的痛，差多了！”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整个身体拼死向上一撑，像要掀翻压在肩头的大山。
嘭！
他确实站直了身体。
但同时，伴着空气中的一声炸响，像有无数根针从背后刺入了他的肌肤，痛得他眯起眼快要把牙齿咬碎了。
可这次，他却没发出哪怕一声哀嚎。
他挺直腰板，瞳孔收缩，眼睛几欲喷火。
如果可以，他真想上前给那桀骜的血瞳来上一拳。
要是放在过去，他一定会真这么做。
“夏辰星，那个预言中的‘救世主’，你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徒劳。”沙哑的声音循着黑暗弥散而来，带着鲜明的嘲讽。
夏辰星却丝毫不慌乱，反而直视着那只血眼，勾着带血的嘴角一笑：“你们那个时代可能没听过一句话，反派死于话多。”
“反派？”尖锐的笑声在整个黑域中炸开，压过了那不知何处的悲鸣，“可你也是我的一部分呀？你又是什么？”
夏辰星愣了一瞬，试图想明白它这句话的意思，可他旋即就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想明白，也没必要想明白：“我就是我。想用言语诱导我？你做不到。你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就算我杀不死你，魔法境也总有人能致你死地。”
“魔法境……”空中的血眼半眯起来，像在回忆，又带着不屑。
“夏拉卡那个蠢货为阻止我们设立的组织？嘻，你们都被他骗了。预言也好，救世也罢，都是他的谎言。他知道圣痕的作用，也知道你们不可能把我们全部杀死。他设下这场骗局只是为赎他个人的罪。而你……一枚用之即弃的棋子，你本该站在我们这边才对。”
“不用浪费口舌。”夏辰星面上不动声色，努力掩饰住心里一瞬的困惑和惊讶。可一想到这些话出自魔神之口，哪怕说得再怎么言之凿凿，都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我听不懂，也不会信。”
他干脆地说完，又迅速打量着四周，随后闭上眼静下心体会自身的感觉。
明明该在自己心里的希尔薇没有出现，而周围的黑暗和躁动与之前黑袍持戒人带给他的那几场梦魇很像。
也就是说……
这是一场幻觉，是眼前这位魔神带给他的一场梦。
“你在梦中杀不死我，咱们还是现实中见吧。既然我意识到了这场梦，你也该维持不下去了。”
“呵，”血眼快横成了一条线，“回现实享受我带给你的见面礼吧。我会在炎之洲等你，前提是，你有机会活着来到我身边。嘿，嘿嘿……”
伴着它刺耳的笑声，周围的黑暗与哀嚎总算在夏辰星眼前渐渐消散了。
他睁开眼，重新适应着机舱里本该发黑此刻却有些耀眼的光芒。
而本该挡在他面前的那扇金属门，已经完全打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