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斯汀话音刚落，目光便像被磁铁吸引一般落在了一旁的触屏面板上。
“它来了。”
众人全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触屏面板上的图标和文字唰地炸成了一团黑色的粉末。
那些粉末渐渐转红，又向面板的中央聚拢，终于在那里拼凑出一只血的眼睛。
“瘟疫魔神克维德尔克，它在向我们挑衅。”
贾斯汀注视着那个正在四处观察的眸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急忙把眼睛转开：“手动驾驶的装置恐怕全都被混沌能污染了，它会灼烧魔法回路。顶着这种混沌能开飞机，过不了一半路程就已经崩坏成怪物了。”
“如果不用手去触碰呢？”高雅明琴提议的同时，唤出一缕风试图调整那枚金属轮。可刚刚拨动了一下，她就猝然缩回手来。红色的血液已从她指尖涌出。
“我知道你不喜欢被神约束。”贾斯汀转头看她，无奈地摇摇头，“但现在不是该逞强的时候。”
“那我们就等死？飞机还在往下掉！”高雅明琴擦去指尖的血，便准备再一次用魔法转动配平轮。
一只沉稳有力的手却从一旁伸出，按下了她抬起的胳膊。
她恍惚了一下，竟在片刻间以为那是伊凡。
她立即转头，才确认那只是夏辰星。
“我来开。”他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攥着右拳，目光片刻不移地盯在那只血眼上。明明那是连贾斯汀都不敢凝视太久的存在。
“你……？”贾斯汀有些讶异，不确定他是否只是开个玩笑。
“我来对付它。”夏辰星说得格外平静，随即伸出手，捂在了触屏面板的那只血眼上，“只有我能对付他！”
他盯向贾斯汀，目光决绝。
贾斯汀呆了半秒，总算读透了夏辰星的决定，连跳带扑地从驾驶座上起身：“好！”
“你以前也开过飞机？”他迅速避让出所有的操作台，给夏辰星留出足够的操作空间。
“没有，我暑假在学驾照，刚过科目二，还没在马路上真正开过车。”夏辰星一边说着，一边模仿着贾斯汀刚刚的动作，一手把住驾驶盘，另一只手扒拉起配平轮。
瞬间，机头向下扎得更凶了。
“反了！配平轮拨反了！”贾斯汀差点被甩到墙壁上，还好眼疾手快抓住了上方掉下来的氧气面罩，借着绳子的弹性将自己撑住。
多亏了夏辰星知错就改，立刻“咔咔”地把配平轮朝另一个方向猛拨。
这下好了，机头像跃龙门的鲤鱼一样猛朝上抬起，又把贾斯汀朝另一个方向甩去。
“慢点！慢点！Don't do that so quickly!”这下把他的母语都逼了出来。
夏辰星总算听明白了，上上下下来回轻轻调节，飞机总算在像点头般的颤抖中稍稍恢复了些平衡。
“哥……哥们……”贾斯汀按着眼睛扶着额头，显然被晃得有些头晕，以至于被发胶固定的头发都彻底乱套了。而其余几人也都是差不多的动作。
“你真的……没问题么？”他扶着椅背气喘吁吁地问。
“教我怎么开！”夏辰星的手都在发抖。
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十分清楚自己生平第一次开这种大铁壳子会有什么后果。
但他别无选择。
既然魔神的混沌能灼烧的是魔法回路，那这几人间，唯一能驾驶飞机的只有他一人。
没错，魔神是给他送上了一份盛大的见面礼，而他也只有收下这一个选项。
贾斯汀叹了口气，向着夏辰星比了个OK的手势，随即伸指指着夏辰星正前方仪表盘上的一条来回乱晃的绿线道：“这是姿态仪，绿线是地平线，你要尽量让它停住。”
“拨刚才这个滚轮？”夏辰星忙到两只手差点在空中打起架来。
“不不不！别慌，先别让飞机往下掉！”慌张的明显是贾斯汀才对，“前推驾驶盘也能压下机头，然后往前推你右手边的推杆，用来加速。要慢，越慢越好！”
“这样？”夏辰星不明白原理，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乖乖听话。
“很好很好！”贾斯汀看着姿态仪左边的竖条，里面指示的数字正快速上涨，“这是空速，把它稳定在绿色框里，你左右脚的踏板负责转向！”
夏辰星的眼睛牢牢钉死在那两个仪器上，把着驾驶盘的手紧到像要把驾驶盘捏碎了。
他在按着贾斯汀的话努力尝试，就连一点偏差也不敢有。可惜的是，这架飞机偏偏就像一个不听话还爱赌气的孩子，他越是想让那些仪表稳定下来，那些仪表偏偏跳得越凶。
飞机依然在抖，警报声不停地响，空气中弥散着一股焦腥味。
夏辰星甚至怀疑他已经失败了。
让一个连车都没开明白的人上来就开飞机？还承担着数十人的性命？
胡闹！
肯定会坠机，根本不会有任何奇迹……
他露出一丝苦笑，想不明白自己刚刚究竟是哪来的勇气要接过这个方向盘的。
明明他只需要在旁边干站着，没一个人会说他什么，就算机毁人亡，也没他一点责任。
可他偏偏要逞个英雄，不知天高地厚地以为自己可以。
结果就像现在这样，给了大家希望，很快又会带大家走向绝望。
他一直都是这样一个愚蠢又爱冲动的人。救安然时如此，四校之争上也同样。
犯错、犯错、不停地犯错……
他永远不会成为英雄，他只是一个连方向盘都握不稳的普通人。
校长教他的脑子和心，他归根结底还是不会用。
或许以后也没机会再用了……
一滴眼泪从他眼眶中涌出。
他看着那依旧在失控的地平线，以及那忽上忽下无论他做什么也停不进绿框里的空速，终于确信了自己没有任何开飞机的天赋，也没有能带大家创造奇迹的光环。
飞机开始颠簸颤抖，各处的警报声再次响起。
要不行了！
他闭上眼，不由自主想向众人道歉。
可就在他刚刚撕破嘴唇上的皮，张开干涩的嘴的瞬间，一只温润如玉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相信你自己，我们都相信你。”那是明琴如风一般温润的声音。
夏辰星缓缓转头，他的眼眶已染上了一圈湿透的红。
“可是……”他正要这么说，却发现不只是明琴。精灵耳、凤朝梧还有徐莉，他们都紧紧站在自己的背后，向自己报以微笑。
和他想象中的不同。
他们没有一个人会认为夏辰星是在莽撞，也没有一个人会怨恨夏辰星的无能。
他们只是向夏辰星报以最真诚，最温和的微笑。
因为他是他们最骄傲的伙伴。
他是在这架被魔神污染的飞机上唯一一个能站出来也敢站出来的人。
他已经做到了极致。
“层星哥，莫得怕咯，就算这飞机摔下去咯，我也能用盾护住咱们滴。”
“我不会让他摔下去，就算你操作失误了一千遍，我的风也能给你兜一千遍的底。”
“咳咳，摔下去又怎么样？那下面可是大海。别忘了，我命牌正面是无相人，水里可是我的主场，真掉下去了，我正好带你们体验一下海底两万里，咱们怎么也能上到炎之洲上。”
“啊呀，你怎么老哭啊？不知道的以为我这个老师在欺负学生。赶紧开你的飞机吧，就当是模拟课了，什么压力也别有。”
夏辰星看着这四人一脸轻松的样子，忍不住破涕为笑，终于放松了那被驾驶盘硌出两道血痕的手。
“你们说得轻巧，我还是先想办法让这飞机掉头吧。没准一会儿伊凡又来干扰咱们了。”他甚至有心思开起玩笑来。
“伊凡已经输给我三次了，如果他还敢来，我会让他输第四次。你不用操心伊凡的事，你的对手在这边。”高雅明琴转头，看向触控板上那枚斜着的血眼。
“它正看着你呢，控制好情绪，别输给它。”
高雅明琴轻轻拍拍夏辰星的肩膀，而夏辰星则立即会心点头。
当他再度看向那只血眼时，泪痕早已不见，只剩下如淬火刀刃一般的坚定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