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浓雾吞没了晦暗的远山,仿佛有只黑黢黢的庞然大物隐匿于混沌之中,沉默不语。偶尔有水滴从树上滑落,才稍稍打破这片死寂。
肃穆的山林,阴冷的空气,湿滑的地面,对驾驶员来说都是严峻的考验,尤其是当女子独自驱车夜行时。
似乎是想缓解内心的恐惧,森山郁子一直在和恋人保持通话。
“启太,我快回来了哦!今天的采访结束得有点晚,抱歉啦!实在等不及的话,就先休息吧,不用等我。”
雾灯似乎丝毫不起作用。郁子本应减速慢行,但归心似箭的她还是不自觉地踩下油门。
在她即将进入空无一人的隧道时,前方突然出现一个朦胧的身影。她立马来了个急刹车,可根本控制不了打滑的车轮。
被吓坏的年轻女子只能紧闭双眼,不停按喇叭,祈祷那个人自己闪开。
车轮发出尖锐的摩擦声之后,终于刹住了。还好,没有任何撞击感。
“好险!”
郁子睁开眼睛,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却发现车窗上溅满了血!她不由得惊叫一声。
“郁子,怎么了?还好吗?快说话呀!”刹车时掉落的手机传来一声声催促。
电光在云层中闪烁。郁子在雷声低吼的间歇,听到极其孱弱的呻吟。
“启太,我…我好像撞到人了!她突然就从隧道里蹿出来!”
“死了吗?下车看看?”
“我……”
“听我的,快!”见她磨磨唧唧,男子命令道。
“不…我不敢!”郁子捂住了脸。
还没来得及下决心,她便感觉车头猛地沉了一下。她微微张开指缝,却看见一个披头散发、满脸鲜血的女人趴在车头!
“救救我,惠子还在家里等我……”女人用沾染了血污和泥泞的手一次次拍打前窗。
“对…对不起!我马上叫救护车,请您务必坚持住!”
可是,就在郁子下车查看情况时,那个女人却不见踪影,就连车窗上鲜红的血手印也消失了。
她绕着事故现场仔细检查,甚至还弯下腰查看车底,竟然一无所获。
“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疲劳驾驶出现幻觉了吗?”
蓦地,她感到自己的小腿缠上了冰冷稠湿的不明物,哆嗦着低头一看,脚边又是那个鲜血淋漓的女人!
“救救我,惠子还在家里等我……”那人死死抓住郁子,在她的裙子上留下了红色、灰色、土色的脏污。
“啊——!”郁子拼命挣扎,又拉又扯,裙子被撕成了碎布。
终于,她挣脱了束缚,没命似地扑向车门,不听使唤的手几乎无法握紧方向盘。她根本就不敢往后看,唯恐有人追上来。
耳后的哭声若隐若现:“求求你,不要丢下我,我的女儿还……”
就这样,郁子满载恐惧,一路疾驰。一下车,她顾不上捡甩掉的高跟鞋,就连滚带爬地冲向家门。
咚咚咚!咚咚咚!
听到急促的敲门声,男人马上打开门,一把将郁子扯了进来。
“你撞的那个人处理好了吗?”
“……”
“问你呢,说话呀!”
“启太只关心这个吗?”
“又来了又来了,我这不是在关心你吗?”启太没好气地说,“都到加薪升职的节骨眼儿上了,要是被警察查到了,你的前程怎么办?”
“你是在关心我吗?只是关心自己以后靠谁养活吧?”
“得了,别说那么多,赶紧跟我来。”
郁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启太拉到车座上了。惊疑掩盖了恐惧和难过,她颤声问道:“启太,我们要去哪儿?”
“还用说?当然是回去处理那个人了,你也不希望明天登上报纸头版吧?”
“你的意思…是干掉她?不行,我们不能这么做!”
“嘁,真麻烦!就算你不来,我也知道路怎么走。”启太二话不说就夺走郁子的车钥匙。
郁子终究没有登上报纸,而启太再也没有回来。
高坂信吾皱了皱眉,放下北岛前辈的介绍信,吩咐妹妹弦音去准备热茶。
眼前的森山郁子面如白纸,嘴唇哆嗦不已,头发一绺绺地贴在脸上,活像刚从河里冒头的水鬼怨灵。她一低头,水珠便不停地顺着发梢往下滴。湿透的衬衣紧紧吸附在身上,隐隐透出肌肤的本色。
浅川凉夏无须叮嘱,便爽快地递上干毛巾:“要不要先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
郁子面露难色,嗫嚅道:“不…不用了,谢谢。”
凉夏叹了口气:“呼,真没办法。如果真的觉得难为情,就靠近取暖器吧,衣服很快就会干起来。”
“嗯……我呆在这里取暖就好。”
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慌,郁子还在微微发抖。弦音捧上来的茶,她也没多喝。
“您曾经向警方自首,但他们说当天隧道里没有发生过交通事故,附近的医院也没有接收到伤者,就连殡仪馆也没有相关线索。”
“是的。”
“那么您向我们求助是为了……”
“我想搞清楚自己撞到的女人是谁。她有个女儿,好像叫惠子。拜托了!”
“明白。”
这不是信吾加入灵媒侦探社之后接到的第一个委托,但他的心情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重。
那时,北岛前辈是怎么说的?
“高坂,警方不方便插手这件事,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北岛真彦点着了烟,狠狠吸了一口,“但是吧,放着这些可怜人不管不顾,还以‘精神有问题’为由把他们打发走,怎么说也有点不近人情。于是就只能拜托你喽!”
“前辈觉得这是灵异事件吗?”
“嘛,我也不好说。上级千叮万嘱,不希望把事情闹大,叫我们不要声张。所以,要是你查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来,还是低调点好。”白色的烟龙从北岛的鼻孔里喷涌而出,让他的话语也蒙上了一层迷雾。
“这么说,前辈来找我聊这个,也是犯规了吧?”信吾笑了起来。
“管它呢,大不了把我调去管档案,我也乐得清闲。要不是为退休养老的问题犯愁,我还不想干呢。”北岛冷哼一声,“不过啊,先让我混到六七十岁再说吧!”
那么,警方到底有什么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