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碰撞聲,讓我從手背上到痛覺,還有手心中傳來的震動,感知到他所受到的傷害。
看著湧出淚水,目光散漫的他,心中隱現了一分不忍。
但在目的達到之前,我不能罷手。
我把左腿繃緊,藉此為支點,揚後弓起的右腿。
他往左側隨慣性而落時,蓄力半刻的右腿,就這樣從我胯下回彈,以勢不可擋的衝勁,撞在了落下路徑上的小腹上。
借前傾抓著了他右肩的左手,把快要吐出黃水的他給推開。
無力向後踉蹌數步的他,也從無法握緊的雙手中,落下了他所謂的合約。
我絲毫不在意文件上所寫的內容,直接搶在其他人身前,用還沒落下的右腳,重重地踏在了紙張的右側。
而因前推慣性而彎下的腰,連同垂下的左手,一把拉著紙張被風吹動著的左側,用力地向上一拉。
唰啦一聲,被我撕成兩半的文件,就在連忙趕過來人們的驚呼聲下,被我當作廢紙般甩在了身後。
早知道拳頭不是一個妥善解決方法的我,還是按照過往衝動熱血的本性,選擇了這種快速見效的方法。
我並沒理會身後,如同飄落廢紙般,零碎而沒有組織力的人們,挽過雅薇半捂在自己嘴上的那件手。
已經出手,也知道情勢不妙的我,拉過了她的手,護在了她的身前。
眼前的人群開始失控,而我不確定是否能保謢身後的雅薇。
我鬆開她的手,把她推向了較少人的路口。
而被怒火矇住雙眼的男女,眼裏是不會看到從他們身前走過,已不再是他們目標的雅薇,全神貫注地盯著被包圍的我。
眼見雅薇已從困境中脫險,也想脫身的我,轉身推開了人群。
而在我身後離去,又回頭綣繾一望的雅薇,讓這個和她並不相熟的我,微微一愣。
立於原地片刻失神我,就在人群的推擠下,被人從後悶棍。
眼冒金星,四肢發麻的我,在眾多敵對勢力的自我安慰聲下,緩緩地倒在了地上。
落地聲,還有觸地都無法感覺到的我,開始慶幸他們只是一群未經人事的學生。
堅硬的水泥地,突然就換成了柔軟的床。
從趴著換成平躺的我,在病床上醒了過來。
吹到臉上的輕風,讓我知道早已沒了不適的身上蓋著被子。
一睜開眼,就看到了把我送來醫院,連續兩天都來看我的雅薇。
當然還有那一對,因為雅薇在場,而停止了互相爭吵的父母。
因有我父母在場的無形壓力,四人沒有過多的交流。
雅薇僅在和我道謝後,就紅著臉背起放在一旁沉重的書包,離開了我的病房。
而只剩三人的房間,又開始了兩人之間,對我來說無意義的爭吵。
他們吵的,無非就是用什麼管教方法來管教一下這個不聽話的我。
可我就是因為他們間毫不停頓的吵鬧,才會變得如此反叛。
父母雖不為最了解你的人,但至少他們會理解你。
但理解並不等於,他們會認同你。
明明有很多更好的方法可以解決問題,為什麼要用這麼魯莽的做法。
這是父親給出的意見。
未滿成年所簽署的法律文法,但沒有監謢人的同意下,是不具法律效應的。
認為我是在多此一舉的母親,給出了她的看法。
受固執的父母影響,同為固執的我,當然不會接受他們的說法。
在我的字典裏,只有挺身而出四字,才能讓雅薇,在事情發生前不受任何傷害。
可在他們眼中,雅薇又怎麼比得上這個親生的我,所以他們把對雅薇的怨氣,傾倒在這個幫人不成反受傷,沒人安慰還要受氣的可憐人身上。
不過這也不是最大的問題。
最大的問題在於,所有人都以為自己知道當事發生的事。
這也是我正打算告訴,存在誤知,加上身為局外人的小亮知道的部分。
我伸出右手,在整理劉海時,擋住了從右而來的目光,輕輕擦掉髮端之下,緩緩流出的淚水,任由左眼的眼角,在沒人看到的地方,把我內心的不快帶走。
我放下右手,用水汪汪的右眼掃了掃一臉熱切的小亮,從回憶中驚醒,道出近兩年來,被誤解的心酸。
反正接下來話的,他都大概聽過了遍,只是,不知道是哪個板本的訛傳。
「你也知道的,一切使人對我產生成見的,都是因為芯芯發的那段短片。」
我打算從他認知中,被認定為真實,而且毫無爭議的內容開始說起,從根本扭轉他對那件事的看法。
「那段短片,是為了證明,馨羽到處傳播的內容。」我在此語畢,希望帶到他的回應。
「你是說你入院的原因?」識趣的他並沒有直白道出他對那件事的定位,但也未如我所願地被我套到話。
不過那也沒關係,我輕托左臉,裝作思考地遮過淚痕,轉過頭去對上他的雙眼。
「馨羽那時說的是,我為了救下被不良包圍的雅薇,而被不良打進了醫院,可在沒有說服其他人的情況下,身為馨羽好友的芯芯,說出了馨羽有拍下當時場景的這一番話。」
在想起和當時比起,在各方面都有所收歛的芯芯,當然還有這個身為當事者的我,輕輕搖了搖頭,在感嘆錯誤會使人改進,可卻無法對犯下的過錯補救的現實。
「當天晚上,芯芯就把那段錄影,上傳到班中的群裏了。」
「也就是那段不到三十秒,特寫被你打倒那個看不見面容混混的影片。」
我雖然很感謝小亮在你我說話的時候,作出補充,但對此事知曉一切的我,可不需要你的打斷。
「限於偷拍,加上馨羽為凸顯出我的武力,在他人看來是暴力的情況下,被放大至模糊的手機鏡頭,並不能拍到對她來說,關係不大的群人,還有靠在牆邊的雅薇。只有雜音,沒有前段,也沒了後段的不完整的片段,就被還沒經過我,還有馨羽的同意下的芯芯,用馨羽的手機上傳了上去。」
還以為能控制好情緒的我,在感到鼻酸的同時,轉向小亮看不見的地方,輕試眼角流出來的淚水。
我也知道這又是多此一舉的動作,目視我姿態的小亮,又怎麼可能不知道我現在的情緒,只不過,能表示出,我不希望被他安慰的感度,就可以了。
「你知道他們是怎樣說我的嗎?」
在感覺到我的內心,像裂開缺口的水壩般,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過強的壓力,不斷推擠那道脆弱的破口,縱使知道,決堤不但會使我,甚至身邊的人受到傷害。
但是。
身為堤壩的我,已經不想再死撐下去了。
就讓早已滿佈裂痕的顏面,在此時此刻粉碎吧﹗
「仗著成績好就為非作歹的惡人、」
這是受助於輔導,成績有所改善的他們,統一得出的答案。
「靠關係進來的不良學生、」
這是成績不錯的優等生們,在冷眼旁觀後,隨意給出的結論。
「當然還有借助身高體形,只會欺負弱者的廢物。」
這是一眾八掛女生,還有她們的狗腿子,加上矮子,三群不同類別的和議。
「我也承認,我在初中的時候,的確就是他們所說,如此低劣且幼稚的人。」
不想就此斷過的我,在小亮面前擦去遮擋我視線的淚水道︰「但誰沒中二過。」
我在說出這句話後,嚥了嚥發乾口裏,沾水不沾的嚨喉,壓低使聲音聽起來沒這麼擅抖的嗓音,接話道︰「難道帶著不良操行,升到只看成績,只在意升學率的高中裏,又是我的錯?」
「不、不,我扯遠了,這只是他們的說法。」我緩了過來,清了清嗓子,卻無助哽泣道︰「反正他們覺得,我第一年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洗白,都是為了掩飾,聽完他們這麼說,連我對過往無悔的這個想法,都產生了動搖。」
沒必要解釋了,當時是這樣,現在也不需要向小亮解釋。所謂的初中極低的操行分,只是在同學受到挑釁後,保謢回擊同學的一次稀疏平常的正常防衛。
可在年入耳順,實為有著更年期般暴躁脾氣的訓導老師,過度偏頗發起挑釁的那方人,自認為也的確沒有犯錯的我,當然不會在他那看似教誨,其實是單方面的指責,已及包庇那些學生的暗示下放下架子,對本應道歉的人認錯。
態度強硬的我,在由訓導一手縱容的學生見證下,被記了一個大過。
這件事,使對我學習成績滿意,在校生活從不過問,對迴避與強硬各執一詞的雙親,產生了第一次爭吵。
在初中畢業後半年,一次偶然的聚會中,得知他們情況,而感到心酸的我,發現就對是老師,也不能作為學生全盤仿傚的對象。
當時嘲弄我會因此無法入讀理想高中的他們,都在不入流的學校裏苟延殘喘,甚至有幾個已經輟學,步入他們無法適應的社會。
雖然到最近才明白世界根本不存在這種完美的人的我,在當時卻因受助者回應,生出了要以主動方式,來改變同學的可笑做法。
「其實你根本不用在意別人的看法的。」
在看到我無故地笑了起來後,覺得我情緒不穩的小亮,給出了他的解決方法。
「你能做到嗎?」
直接地反觀就是最好的反擊。
看著啞口無言的他,本來就沒打算向他全盤托出的我,也在反駁過後,閉上了不想發出悲鳴的嗓子,好讓崩緊而顫抖的喉嚨,有休息的時間,繼續面對小亮聽似安慰,不過是質問的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