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床上的我，已经无法接受这种半浮半沉的感觉了。
这也许就是我不去游泳的原因吧，我如此自我安慰道。
我的确不能接受在双手划水的同时，在推动自己之余，四周的水在片刻就把之前所造成的动静推平，处于第一个视角的我，甚至无法在汪洋中定位自己，使得在一望无际的上海移动的动作变得毫无意义。
反正最后都是要回到原位的……
而且以我的体质，也根本游不了多久……
就算我去游，也只会被他们排挤在外吧……
不，我不能再为自己的逃避想更多的籍口。
即使是毫无意义的行为，那至少也要在行动之后才会知道是否真的是一无事处……
不，如果行为在行动前就被定义为毫无意义，那结果也会被放弃的过程所影响。
算了，绝望的人是无法用思考来脱离这种无助的感觉，能只的只是不断地重复的反省，使自己认清现实早已无可挽救。
「需要我把昨天早上照的相片传给你吗？」小亮把手机萤幕转了过来，放大了前景有他们四人，外加只能在背景中发现我的相片。
原来你们在那时早就发现我了……
「我刚刚才发现在我们的合照里，竟然有你呢﹗」他夸张的脸部表情，就这样映入我吃力睁开的眼里。
「这里的网路好像不太好……」我用手支起身体，在放松了喉管后告诉他。
「这其实我在玩游戏的时候已经知道了……」
在我听见他得意的语调时，再次倒在床上的我已经不想再打理他了。
虽然不快，但成功地捉弄我一遍的他，又带给我数条新的信息。
小亮手机的图片页面没有显示信息的图示，但从他有意的嘲笑来看，这个区域的信号应该不太好。
刚刚的相片应该没有经过修改，也不排除是角度的问题，但只出现五个人的画面，还是使快要麻木的我惊了一惊。
唉……
我在转身趴在床上的时候轻叹，让呼出的空气吹在床单上，使细得只能让我一个人听见的声音被我眼前的物品阻隔。
在床上缓缓翻滚的我，在小亮不时的斜望下，浪费了不知道多少时间。
但感觉快疯了的我，也只能不断地做一些繁复的动作，才能在控制身体的同时，把不能一心多用的大脑停下。
天色渐暗，我也无力地躺在了床上。
明明是这么舒适的床，我竟然在心力交瘁时，躺这如此长的时间后，保持了十二分的精神……
「我们要下楼吃晚餐了，你要跟我们一起吗？还是我替你带一份外卖过来？」小亮在与我这个不正常的人待了一个下午后，收回了他数小时前可恶的嘴脸，反常地问候了一句。
也许，他就是这样才会得到婉婷的青睐。
我在起立过程中，习惯性地拉过他伸过来的手，动了动酸软四肢如此想着。
跟在小亮身后，到走了同一张只坐了五人的六人桌，坐在对坐没人的我，反而在心情不好的时候被邀加入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坐在桌边一角，左手支在桌边托起半边脸，斜看着手中翻动着的餐牌，嘴里三两地回应着根本没放在心上的对话。
越是普通的对话，越能把话题时间延长。
简简单单的「嗯」、「啊」，只能给听者已读的感觉，在信息不足而追问时，就能把多余的时间打发掉，这也是我不喜欢与一般人对话的原因。
我才不是在跟随他们无趣的说话方式……
只是处于混沌的我，也只能给出这样的回应罢了。
或者换个说法，连话都不想说的我，借用了他们习惯的方式，来满足他们所期望的事情。
他们只需要更多的听众来留意他们所说的内容，即使那个人不是我，也没有多大的关系。
这也不是我没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的原因……
唉，好累……
刚刚伏在桌面不想动弹的我，就被坐在我身边的馨羽点了点我的肩膀。
「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从我的角度，没法看清馨羽的表情，不明白她为何要把句子说得如此绕口，只为反讽整个下午都躺在沙滩和床上的我。
「嗯……」我为了展示自己的累，连只回她的那一个字，都被我拉长了尾音，塑造出慵懒的感觉。
「你想好要点那一个餐了吗？」
我懒洋洋地侧过了脸，望着把手向我伸出的馨羽，轻而快速地回应了一句︰「嗯。」
虽然是同一个字，但极短的思考时间，已及急促收尾的单字，充分体现了我肯定的态度。
就在我无法把思绪停下的时候，馨羽把手放在了被我压在手肘下的餐牌，温声问了一句︰「可以让我看一下餐单吗？」
原来与我搭话的她，目的并不在展开话题上。
不过我也能理解……
我抬起了手，轻轻地点了点头，并把餐牌推到她的手中，而她也礼貌性地甜甜地笑了笑。
看着那张被馨羽拿去的餐牌，视线不经意地被她的脸庞给吸引。
看着她微红的脸颊上因餐牌上聚多选择而迷离的眼神，使略略皱起的眉头失去了应有的严肃，配合三两垂在额中未及整理的松丝，在使我感到她的怡然之余更添半分静态的可爱。
视线在经过她因紧张而起了一道淡淡皱纹的鼻梁，打算留意一下使四周静下来的源头时，我从坐在馨羽身边闷声不吭的雅薇手掌下，看到了与我手上同一式样的餐牌。
也许正在与他们聊天的馨羽并没有留意到眼皮底下的餐牌，才会如此不情愿地过来打扰我吧。
坐在离她有半米远的座位上，我还是能听见馨羽那想压低，却还是在这突然静下来的环境中显得较为突出的呼吸声，以及只要稍作留意就能看到的起伏胸口。
当然也有可能这密集而不平均的呼吹声，早在我坐在她身边时就已经出现了，也请原谅这个莽撞的我，在未经你的同意之下，就坐到了你的身边。
但就算我想再多，也不会轻易开口，把心中的想法说出去。
这么多年下来，早就习惯了的我，也不差这最后一次的见面时的影响了。
店员走过来，点餐，上餐，然后我们开始进餐，流水线般的作法使我没有尝试开口加入他们的对话的动机，而他们也不会打理躲在一旁，连插话都不愿意的我。
可不知情的别人，似乎不是这么想给我一个我想要的环境……
「你这个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馨羽轻轻放低了手中的餐具，探头过来问我道。
她与我推论完全不同的反应使我迟疑了半分，向右靠的我，在离她精致脸蛋远了点后，才从突然止住呼吸的胸腔中吸入空气，轻轻地回了她一个字。
「嗯？」我从鼻腔中发出有别于之前的转音，但馨羽似乎没有留意到我隐藏在疑问中的回绝，保持之前的动作渐渐向我身边靠。
「能让我尝尝看吗？」重新抄起叉子的馨羽，用另一只手指了指我饭面上的炸猪排问道。
直觉想拒绝的我，在略加思索后，反而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问题了。
坐在原地望着她呆了两秒的我，在雅薇开口的时候才回过了神来。
「别指望一个小气的人会和你分享食物。」
面对与我中间隔了个人的雅薇，我并不打算回应她的无理指责，而她也有留给我回应的时间。
「馨羽，刚好我这次也点了猪排饭，你来尝尝我这份也是一样的。」
也不需要我回应了，雅薇用简单的两句就引开了馨羽的注意。
「不用了，我看这样就可以了。」在雅薇开口时惊了一惊，连忙转身过去的馨羽在编织对话的时候，也成功地让我转换了视线。
可当我听着馨羽的声音，望着雅薇的方向，等待着他们下一步对话的时候，我所在的位置并不能看到雅薇餐桌上的食物，而我点餐的时候，伸指点在餐牌上的动作也同样会落入雅薇视线的死角也对，她不应该知道我所选择的晚餐才对……
不过也没关系了，反正她不会回答我，就让这疑问和其他无法解答的问题一样，沉入脑海中的最深处好了。
也许有一天，当我无事可做的时候，可以靠回想这样当时的无解，来打发一下时间……
而我现在，就已经开始解答我留给未来的疑问了。
觉得口干轻啜饮料的我实在是太无聊了，无聊得连进食这样的动作都无法让我觉得自己正在活动。
手臂回来地做着同样的动作，把肉切成小块，混上一小口饭，放在机械般上下咬合的嘴里，舌头在这预先设定好的程式里，只充当把食物推动到食道的运输带。
在无解的现况中，运转中的大脑已无暇品味。
我应该放空一切，与不断消失的众人在这最后的时间里，装作愉快地聊着他们喜欢的事物吗？
我真的想多了，我再把一口饭放入嘴中，狠狠地咬动那松软的猪排。
如果我加入对话，只会破坏他们长久以来建立的气氛，这已经被善心的馨羽验证过不只一次了。
「我们刚刚买了点烟火，我就先去准备一下吧﹗」
雅薇充满活力的声音再一次打断了我的进食过程，让微张准备接收食物的双唇，紧跟在视线的下方，望向了正在发话的雅薇。
放下餐具，不消三秒就离开了座位，从我身后离开我视野的雅薇，在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颈部僵硬地转动了一下，似乎是不想与我直视的样子。
我听着渐远的脚步声，咬着汤匙并松开握着的手指，托着下巴回想之前几个类似的场景。
身为活动发起人的雅薇，好像经常消失在我们的眼前，虽然她总是给出了理由，但在没有后续解释的支持下，总让我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