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袁闻雁的郑芝，对她只好能躲就躲，可毕竟同在一个剧组里演戏，在开机拍摄时肯定是躲不过去的。
只是郑芝的戏份不多，且大部分都是好多人一起演的群像，袁闻雁也不好当外人的面谈私事。
两人就这样玩着没有输赢的猫鼠游戏，一直熬到了郑芝的最后一场戏。
这最后一场戏，讲的是程蝶羽买来一份记载着自己秘密的报纸，并在爆料者一栏中看到自家徒弟的名字之后，飞奔回家与徒弟对峙的戏份。
而这场戏也是唯一一场只有郑芝和袁闻雁的戏，身处场外却知晓着两人过往的小七和赵灵，此时突然不约而同的想到，袁闻雁又要给自己加戏了。
在程家祖传的四合院中，所有仆人都被房子的女主人蒂娜带出城外，郊游采风去了。
独留程老板的徒弟，那个一直被梨园行排挤，以至于学徒七年都不曾踏入舞台一步的女人，独自守护着这偌大的家。
但那女人却是毫不在意的，此时的她只顾在前厅的八仙桌椅前来回踱着步，目光却一直流连在属于蒂娜的那把椅子上。
那本不是她能肖想的位子，但自从被师父带回家的那一天起，她便没有一刻不在想着那位子。
如鼓点般重重踏在地上的步子，隔着老远便被女人收入耳中。
都不用去猜，普天之下，只有她家那个爱戏到痴狂的师父，才会在一走一坐之间都保持着戏里的风范。
“这是怎么回事！”
饱含怒气的吼声响彻整个四合院，一份新鲜出炉的娱乐报残片，被重重砸在女人身上，霎时间便如寒冬腊月，白花花的“雪片”顿时铺遍了整座屋子。
那女人到也不如往常，一边娇声喊着痛，一边向着自家师父撒娇。
反而换了一副淡漠如水的样子，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因匆匆行路而衣冠不整的程蝶羽。
女人的眼中转过一缕莫名的神色，随即归于平淡，缓步上前帮程蝶羽拍去衣摆上的尘土，说道：
“您毕竟是庆华园的头角儿，要时刻注意自己在外面的言行。这幅不羁的样子要是叫外人看了去，看扁了咱们梨园行不说，明天的娱乐报又有东西好编了。”
似是被这话给提醒了，程蝶羽深呼了几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随即讽刺道：“还用明天？光今天的娱乐报，就够你师父我喝一壶的了！”
说罢，程蝶羽挥手推倒了还在为她整理衣服的女人，坐到屋中的主位上，看着已经在地上跪端正了的女人，她嗤笑道：
“你倒还记得清我教你的家法？那你可还记得，欺师灭祖，是这行的天字第一号重罪！以你的所作所为，就算我现在叫人把你送进大牢里，都没人会说半个不好！”
说着说着，越发气愤的程蝶羽不得不停下来，又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控制好情绪。
她看着平静如水、面上没有半分愧疚之色的女人，凌厉的的凤目陡然颓废下来：
“徒儿，自你九岁入我门来，师父虽不曾说把你当宝贝一样宠上天，但也称得上是尽心尽力、劳苦功高。”
“师父本想把这一身本事都传给你；师父本想把捧成比师父还厉害的角儿；师父没有孩子，本就把你当做自己亲生的孩子，百年以后便将一切都留给你。”
“可你如今……如今为何要在师父后背上插刀子啊！难道就是因为师父不让你上台？师父说了那是你本事还不够，等到明年，师父一定能让你进庆华园！”
其实程蝶羽这话已经相当谦虚了，女人回想起住进师父家后的日子，不仅衣食住行都和师傅师娘一样，都是家里的最高规格；即使自己经常调皮捣蛋，惹得别家大人找上门来，师父也都是尽力维护着她。
那唯一一次打她，还是因为自己偷懒不想练功，才被恨铁不成钢的师父打了几下她的手心。
在那个奉行不打不成器、儿女如器物可以随意倒卖的年代，程蝶羽对她可以说是比亲娘都亲。
一直沉默着女人终于开了口：“师父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您对我是天高地厚之恩，若没有您，我早被我那遭了大烟毒的亲爹卖进窑子里去了，我怎么可能在背后插您的刀子呢？”
听了这话，程蝶羽的怒火终于平静了几分，她抬眼示意自家徒弟继续解释。
程蝶羽到底还是心软的，面对这个自己一手从懵懂幼童养到婷婷少女的孩子，只要今天她能给自己一个合理解释，那自己肯定还是愿意认她这个徒弟的。
可女人接下来的话，却让程蝶羽心中的怒火熊熊燃起、直窜上房顶。
“师父您一直教导徒儿，只要勤练功，不论男女都能成角儿。所以当徒儿知道您是女儿身后，便只感到欣喜若狂，您的话是对的，女儿身的您早已名扬天下！”
“只是受了那洋婆子的拖累，您还要披着那层恶心的男人皮。如今好了，天下人都知晓您是女人，只要离了那累赘，您一定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成为梨园行中的传奇……”
还未等女人说完，火辣辣的一巴掌已经印在了女人脸上。
“住口！我不准你这样说你师娘！”
看着暴怒中的程蝶羽，女人捂着高高肿起的左脸，嘲弄地说道：“师娘？她还能做我师娘？这天下哪有女子喜欢女子的道理！”
这话一出，程蝶羽顿时睁大了双眼、死命地瞪着她，朱唇开合再三，却只能倒退三步颓然地倒在太师椅上。
她颓然一笑，是啊，这天下哪有女子喜欢女子的道理？
看着师父竟然伤心的落出泪来，女人慌张地掏出帕子，一边为程蝶羽擦拭泪水，一边宽慰她道：
“师父别伤心，无论这世人怎么看您，无论有多少人会因此离您而去，徒儿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徒儿以后不嫁人了，徒儿就一直守着您，就咱们俩。咱们离开京都，去津门、去苏州……只要您愿意留着徒儿，咱们去拿都行……”
看着愣愣望着自己的程蝶羽，女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本想再找补两句，却被痴住的程蝶羽一把叼住腕子。
现在，袁闻雁要开始自己的表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