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小正?穿了身净,路都不会走了?”
“抱歉,管理官先生,我是怕……”怕弄脏了。
“乱担心,”一眼看穿我的心事,“你是种人,这样的身净要多少有多少,随你洗换。”
“是、是吗?”
那可真是……太好了。
像梦一样。
从通驿出来,管理官先生领着我,和他。
四十世代除我以外仅有的另一名种人。
种人希真。
途中除报上名字便再无一语的家伙。
我记得很清楚。
管理官先生询问时,他答的是“希真”。
希,真。
只有两字。
如字母区的牲畜般。
明明拥有了可以照亮一生的姓氏。
我不喜欢他。
很不喜欢。
到了讨厌的地步。
不知好歹的蠢货。
……
办好手续,种完苗针,除过菌——
终获圣印。
撩起长发,那无暇的图样,正赐在我后颈上。
尽管看不到自己的印,可那火辣的痛,向我传递着获准为圣者大人们奉献一生的喜悦。
可能的话,我希望圣印降在更为显眼的地方。
譬如脸上。
同行的希真也获赐圣印。
哼。
凭什么?
这个从见面起就眉头紧锁的家伙。
一句话也不说。
穿着和我一样的白身净,明明皮肤红的要命。
咬着牙,腮帮硬鼓。
在不满什么?
嗯?
到底在不满什么?
拜托你去死好不好?
算了,不管他了。
……
跟随管理官先生穿过长长的甬道。
尽头的门,应我们步伐——
打开了。
“!!!”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与书中插图并无二致的光景——
“种人区!”忍住大喊的冲动。
好亮,真的好亮,亮到我以为此前的自己一直活在什么东西的影子里。
“有何感想?”管理官先生态度慈祥。
“好多,好多的墙!”
跟B26产笼里挂着的那副叫做“种人街”的墨画一模一样。
“好多墙?”管理官先生又笑了,“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感想。”
是真的。
有好多墙。
高的,矮的,白的,黄的,薄的,厚的,实的,透的……
墙与墙间,挤出许多许多的路,弯折复杂,好像可以去到任何地方。
恍然间我有些失神。
那样多的路,这里的人,怎么知道自己该走哪一条。
“小正,你说说,墙是干什么的?”认定我感想颇为有趣的管理官先生发问了。
“嗯……”斟酌片刻,“是用来隔离的。”
先生听了,既不纠正,也不认同,而是引出新的话题——
“墙把周围挡住,就成了房子。”
“?”
“房子里面住着种人。”
虽然疑惑,还是点头。
“种人区的墙,”他停顿了,像在酝酿,“用来保护隐私。”
“隐私。”
是这么读吗?
好像学过。
又好像没有。
大概是成为种人后才能拥有的某样东西吧。
我也会有吗?
叫做隐私的东西。
……
管理官先生告诉我,种人区的占地面积不到字母区的千分之一。
哈!
我就知道。
这是个高贵的地方。
我配得上。
步入种人区。
踏上这块叫做“街”的地方。
“一个种人也没有耶,管理官先生。”
“对,”他微笑着肯定(真是时时刻刻都保持着优雅),“现在正是一天中的强繁殖时段,外出是无法得到许可的。”
“这样啊。”听不懂也无所谓,总之先赞同。
“我也将与负责你们的繁殖官进行接洽。”
“那,有劳您了。”
听我讲完这句,管理官先生转过来,嘴角上扬到令人失去警惕的弧度,“有个问题——你别紧张,没有任何考评意义,单纯是我个人感到兴趣。”
“您讲。”
“种人小正,”这样念出我的全名(是在鼓励我吧),“你的措辞,还有知识,从哪里学的?”
“……”
我明白这个问题的核心——
B区是中体力区,牲畜们只需要听得懂命令的文化水平。
“管理官先生,我十五岁前待在F,F18。”
这点资料上应该有写。
是的。
我的知识是F区一个自称老师的牲畜教我的。
识字,还有阅读什么的。
老师很爱说话。
自说自话,也不管我有没有在听。
记的最深的,是它说,只有成为种人,才有可能出人头地,跃过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