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
目之所及,每个人都穿着身净。
这么多人着净,还是头一遭。
“活动时间内你们可以去任何地方。”
繁殖官先生为我讲解时段表的时候,指着“18:00~23:00”那栏说道。
任何地方。
任,何,地,方。
尽管着净,我还是不可避免的吸引了不少过路种人的目光。
习惯之余,有些失望——
这些高贵的种人也和下面的牲畜一样,眼里喘着呼哧呼哧的气。
我原以为他们更见多识广的。
会有议论的吧。
毕竟,四十世代唯一的两位种人——
一个貌美如花,一个红皮红发。
肯定会传开的。
种人区里。
“啊。”
正说呢。
迎面过来一团惹眼的红——
种人希真。
不是吧。
刚才特意走的反方向啊,就是不想碰上这家伙。
叫做“街”的玩意到底是怎么设计的?
“啊。”对方也啊了声。
你“啊”什么啊,蠢死了。
一点也不好听,完全比不上我的清脆。
“……”
“……”
算了,没有招呼的必要。
遇上就遇上,无视吧。
跟他错了肩,继续前进。
“街”的两边都是墙,说是墙,却并没有封死,而是开了许多方形的洞,供种人进出。
洞里的空间也是方的。
码着许多容器,整整齐齐,容器里盛着五颜六色的造物,数都数不清。
似乎种人可随意拿取。
空间顶上垂下好些圆柱形的东西,跟我大腿一般粗细,圆柱中空,从下端的口往上看去——黑漆黑漆。
透着风。
吹得眼睛痒痒。
在空间里看会,又回了“街”上。
从未想过穿过一面墙竟是如此简单。
抬腿,跨出去便好。
没有惰气阀,没有泪网,也没有字母力场。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在梦想已久的地方。
欣喜到近乎麻木的地步。
直到心绪被猝不及防的场景打断——
“街”旁的一条小道上,我瞅见一个身影。
一个并非种人的身影。
我知道那不是种人。
光凭背影便能确定。
那是一只胎床。
一只直立行走的胎床。
“哈?”
喉咙里跑出滑稽的声音。
直立行走?的胎床?
没看错吧?我。
第一次见到会走路的胎床。
开什么玩笑?
这可是种人街啊,是只有种人才配踏足的“街”啊!
低劣的胎床有什么资格玷污这里!!
愤怒在胸腔聚起。
种人区的纯净,由我守护!
没有犹疑,我离开熙来襄往的“街”,为便于奔行提起身净,往小道跑去。
目标移得很慢,没几步便被我赶上。
……
呼!
果然没有看错——
真是只胎床(多希望是自己看错)。
所谓“滑天下之大稽”,说的就是这种事情吧。
与牲畜无异的东西,居然直立,以种人之姿现身种人区。
所幸它没穿身净,若胆敢着净,单靠背影可不见得能认出来。
小道僻静。
闻我奔来,那胎床居然回首,停下等我。
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我攥紧了拳。
“喂!”我吼它。
“是?”嘴动了。
它的嘴。
“!!!”
什么!?
还、还能讲话?
倒不是没见过拥有交流功能的胎床,只是字母区里这种别过于罕见。
“请问,您有什么事?”面对愤怒鄙夷交杂的我,竟沉着应答。
这诡谲的情景害我眼皮频繁跳动。
“什么事?”
呵。
真不知道还是装?
这渣滓!
“……还敢问我什么事?”牙都被自己咬疼了。
区区胎床,不在产笼好好待着,跑来种人区脏我们的眼!
还理所当然!?
“啪!”
扬起右手,一巴掌甩它脸上。
它鸣了声。
尖尖的。
——难听至极。
这玩意发起音来又尖又细,毫无中气。
叫声与其他胎床无异。
紧接一脚将它踹倒——
“唔!”
它仰面,四肢朝天,两条下肢敞得老开。
哈,这才对。
一脚踩中它的肚皮。
这才是胎床应有的姿态。
胎床就是躺的嘛,哪有站起来走路的?
成何体统。
“种人先生!求您听我说一句!”——这只不光具有交流功能,还意外的喜欢运用。
“不听。”就算叫我种人先生也不听。
“我是种人庄严先生的专属胎床,您,您看,我是没有编号的,被……被抹去了。”
啥?
专属胎床?
趁我脚底松劲,它居然挣扎着坐了起来,跪对我,使劲抬起左胸前的那坨脂肪,将平常被那下垂的脂肪挡住的皮肤掀给我看。
“哦?”
还真没编号。
那块本该标有记号地方并无痕迹。
这才注意到它一只后爪上套了个颇为显眼的绿环。
环上写着什么。
凑近看看——
兰碧?
“是我的名字。”注意到我的视线,它这么说道。
“??”
居然还有名字?
大概是我惊诧得过于明显,保持跪姿的它,用像是被绳子勒紧的声音推断——
“种人先生,今天拔耀,您是新来的对吗,从下面。”肿着半边脸,挂着向我示好的笑,“恭喜您啊。”
“……你说,什么?”已经听清的我,身净遮挡下的右脚开始蓄力。
“我说种人先生是才从下面上来的吧?所以可能不大清楚状况……”声音越讲越小——在我的瞪视下逐渐丧失自信。
我抬腿,直接蹬中它的面门。
它前爪捂脸,惨叫,地上翻滚。
“下面?啊!?下面!!!你再说一遍试试!?”
把我和下面的牲畜混为一谈!
“是在瞧不起我吗?”
什么“是新来的对吗”。
什么“才从下面上来的吧”。
一副看穿一切的样子。
一副非常了解的样子。
一副懂得比我还多的样子。
胎床而已,敢这么和种人讲话?
找死。
我开始踩它。
一脚。
一脚。
使劲的。
踩它的头,它的腹,它的爪。
它缩作一团,鸣着,嘴里漏出不连贯的声音。
“庄严先生……庄严先生……庄严先生……”
一遍。
一遍。
好啊,叫?接着叫?
你叫一次我踩一脚。
“庄严先生。”
踩。
“庄严先生……”
踩。
“庄严……先生……”
踩!
直到——
我被人从身后勒住脖子。
回头。
其实用不着回头。
光看勒我的手臂,便知是谁。
种人希真。
红皮肤的种人希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