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进入高三暑假以后,小人打架的次数激增,从一个月几次变成了半个月十几次。这是因为高考结束的庆祝过后,他俩的父母就因工尽数出国巡演,只留两个刚毕业的高三学生呆在北辰。身为她那明星爹地的经纪人兼铁哥们的儿子,照顾她这位千金大小姐的责任,也便义不容辞地到了叶落的肩上。
用他爹的话来说,他爹照顾她爹,他照顾她,倒也算是一种传承。
这种缺乏常识的事情通常不会发生。但这次的情况非常特殊,特殊到连双方的大人都有些始料未及:在即将出国巡演的这个节骨眼上,为秋家服务多年,已经亲如家人的保姆李姨家中忽然出了急事,不得不回家处理一段时间,导致秋公主的日常起居成了一大问题。
作为靠谱经纪人,叶落他爹第一时间介绍了好几个可信任的保姆人选。可将女儿交给素未谋面的保姆照顾这种事情,始终让身为女儿奴的秋天王觉得不太放心。
带上叶家两口子,四人闭门商量许久,提出否决了无数方案。涉及到女儿就化身激进派的秋天王,甚至考虑到了取消巡演,当一回鸽子的这个选项,吓得叶落他爸差点要给他那张日渐发福的脸蛋来上一记友情破颜拳。
好在秋枫妈妈是个不论何时都能冷静思考的贤妻。将秋天王关进厕所冷静冷静之后,她先和叶家两口子提出了自己的计划,又请两位暂时避嫌离场,单独和叶落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确定了整个处理方案的雏形;最终,才将秋天王从厕所里拽出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达成了与其交给保姆,不如将女儿交给知根知底的叶落,由他来全权监护的共识。
据秋枫妈妈说,这样至少有两个好处:最大好处在于,有叶落这个监护人,再配合上高度发达的外卖行业,自家的秋公主不会饿死,也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人身安全有切实的保障;其次,也不怕驳了叶落他爹的面子,惹得两家人都不愉快,还影响工作——我都把女儿交给你儿子了,总不会还计较我不满意你找来的保姆吧?
其实还有一个好处,秋枫妈妈并未和他明说:在秋公主心中,叶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自她上了高中,性格越来越孤僻,偏执以来,叶落说的话,有时甚至比身为父母的二人还要有用......为防止女儿奴在听到之后失掉理智出新歌DISS拐走自家女儿的叶落就好像他年轻时专门写歌DISS狗仔一样,她聪明地将这句话自我消化掉。
而使秋天王最终点头同意的主要原因在于,从小到大,叶家这个说话从来都细声细气的毛头小白脸实在太过成熟牢靠,已经到了连自己都能放心地将自家公主交给他带一段时间的地步。
这个所谓‘牢靠’,主要是指生活——所谓南橘北枳。双方父母都是大忙人,可两人的生活能力却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秋天王曾用“三岁小孩”一词来锐评自家女儿,听来的确有些尖锐,但一定程度上也反映问题。
反观叶落。从小就接受了自家父母给予的地狱式锻炼,从而被迫习得了一身的名为独立的好武艺:饭做得好,家务做得勤快,难能可贵的是还很有计划性,可以将自己的生活规划得井井有条。一贯喜欢用奇怪的比喻句来形容世间万物的秋天王将他比喻为一只误差极小的机械腕表。意思是他可以一直安安稳稳地走下去,只需监护人偶尔拿出来上个弦即可。作为孩子来说,实在太让父母安心。
与之相对,秋公主则是个纯粹的随心所欲派。人生最大的信条便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向来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想干什么就不干什么,自由得像一只在大街小巷里穿梭的流浪猫。
其实,父母若正常些,管得住的话,也便罢了。偏偏向来桀骜不驯的秋天王是个地地道道的女儿奴。就连秋枫小时候随手弹出的一段莫名其妙的旋律,都会被他搞成自己新歌的前奏见人就显摆......真可谓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就算秋枫哪天想不开了要离家出走,叶落毫不怀疑,秋天王会雇一整个保镖团队偷偷跟在自家公主后面,在保证她人身安全的前提下放任她玩个痛快,而不是重拳出击,化身恶鬼强行带她回家。
这也就惯得秋枫更加自由,更加随心所欲。至少在两家四个大人眼中,她一直是自由自在的风。
叶落知道的是,他们是错的。
自家的青梅竹马也许是一个自由的人,但却绝不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她所谓的‘随心所欲’,建立在她不在乎的前提下。对于自己非常在乎的事情,秋公主一向是个彻头彻尾,不折不扣的计划派,行动派。会用尽一切手段来达到目的,偏执得甚至有些病态。
而叶落不知道的则是,自己,也是秋枫的目的之一。
叶落低头看手机,秋枫也低头看手机。前者看的是今日新闻,后者看的则是最近战报。
每天确认战报,收集各类信息,和篮球训练一样,是她雷打不动的习惯。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为尽可能地收集到更多信息,秋枫拉下老脸,用自己的大号在十几个北辰一中女生八卦群中潜水,还时不时地用几个小号在里面投石问路,打探叶落的消息。
那唯一没有静音的‘相亲相爱一家人’群,便是她们的大本营。最有价值的战报,一般都汇聚于此。
此时,一长条的各类群组中,已有七八个都存了99+条的消息。用关键词‘叶落’,‘会长’检索,并依次看去后,秋枫感到失望:大部分是在聊叶落当年的丰功伟绩,小部分则是一些不值一提的陈年八卦,对自己一生的幸福构不成半点威胁。
切换成另一个马甲号时,她甚至在一个群里看到关于自己和叶落的往事。说自己高二打篮球比赛时崴伤了脚,就是叶落亲自背到医务室里去的。这件事简直向北辰一中的校园论坛扔下了一颗核弹,掀起了万丈狂澜......
含着怀恋的微笑,她咀嚼着当时的美好回忆,慢慢下翻,微笑也慢慢消失,逐渐变得面无表情——下面,她的前队友借题发挥说自己打球太独从不给队友传球,她的前对手借题发挥说自己打球太凶总感觉会肘人,她高二的同班同学借题发挥说自己常年一副臭脸从来没笑过,甚至有曾追求叶落未果的女生借题发挥说她也是因为追求叶落未果才出此奇招。
终于,翻到一条DISS自己身高太矮和叶落并不般配的消息后,她立刻退掉那个汇聚了北辰一中女篮选手的群。点确认的手气到颤抖。
是不是该整理下消息源了?
吃了两三块牛肋条,将火压下去后,莫名其妙受到暴击的秋公主在心里犯嘀咕。
整理整理心情,换成大号后,她转而打开战报群。这里的氛围让她感到舒服不少,好像从零下几十度的冬季来到有微风轻拂的春季。
一边吃饭,一边翻了一会儿,秋枫眼前一亮。在一大堆聊天打屁中,看到新成员五号提供的这一段字:
‘我有个文学社的朋友跟我说,今天程露好像跟人约了一起去看书。’
此女果然有后手!
挑毕业时告白,表面上不太明智,却是以进为退,而后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险棋——原因很简单。高中三年,叶落已用‘大学不毕业不考虑谈恋爱’的这个理由击退了无数对他图谋不轨的女生,连二号三号四号都清楚,程露又岂能不知?
知而故犯,一来可以表现出那种“我知道你会拒绝我,但我还是要说我真的好喜欢你,不然会遗憾一辈子”的沉重感,破釜沉舟感,多少给他留下一点印象。以免他上了大学,接触了更多女生之后,便把自己这个文学社社长忘掉;二来,也可利用叶落心中那点刚刚拒绝掉纯情少女告白的负罪感,来做一些他平时不会答应的事情。
比如这一起去书城看书的邀请。若没有告白被拒,秋枫料叶落会随便找个理由推掉:他最近忙着考驾照,没时间干这些无聊的事。
有了第一次,还怕没有第二第三次?今天约他出来给自己推荐点书,明天是不是就能以感谢为由,请他吃一顿饭?吃饭时找点其他借口,是不是又能约出一次来?
更何况,一向对他人事不感兴趣的叶落,估计不知道她也考上了北辰大学。有了暑假的这么多铺垫,到时来一场并非偶遇的偶遇,再在叶落那些新同学面前留个深刻印象,凭借自己高中同学的身份占得先机,又何愁没有机会和叶落发展关系?
要知道,他乡遇故知,在陌生的环境里碰到熟人,会让人不由得对那个熟人产生亲切感,依赖感,进而抱成一团。
这一连串的操作所散发出的危险气息,让秋枫不由得眯起眼睛。像一只意识到威胁后,弓起背来的猫——宁杀错,不放过,就算可能是自己想得太多,也不愿意给对手留可趁之机,是她的原则。
她开始思考该如何应付。
四号立刻回复:‘哇哦,承録玩得好极限啊。’
二号纠正,并为这条消息定性:‘串台了,那个是打上单的。不过这个人风险的确很高。枫枫能旁敲侧击一下会长今天要去哪不?’
她吞下口里的牛肋条,不动声色地回了个1。随即抬头望向叶落,用迂回的方式展开进攻,语气透出一股快要在家里憋疯掉的郁闷:“高三暑假,好像不该是这么无聊的。”
同为被爹妈抛弃的人,叶落罕见地没有嘴臭她。头也不抬,声音听起来也没啥精神,充满属于炎热夏季的颓废感:“的确。”
“有啥好玩的不。”
“没有。我这几天都在忙着练车。现在闭上眼睛都是教练嘴臭我的声音。”
见鱼快要上钩,这只猫保持足够耐心,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今天这么热还练?”
叶落上钩得很顺利:“今天不练。等等约了朋友去看书。”
“哦。”
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则耶了一声的秋枫飞快吃了口饭。将群聊切成私聊,给二号发了个1。
二号秒回:‘果然!’
她暂时停止进食,以双手打字,速度飞快:‘保险起见,我再确认一下。’
“我开车送你?今天太阳很大。”
与刚报了驾校的叶落不同。刚进暑假,曾接受过老爹特训的她直接一发过了考试。虽是新手驾照,但已能上路。
这句话让叶落不禁抬头与她对望,表情有些奇怪——自家青梅竹马向来是个居家型动物,能窝在家里绝不外出,最多跑到公寓内的室内篮球场打打球,怎么会顶着35度的大太阳送他?
秋枫无辜眨眨眼,问:“怎么了?”
“这么关心我?”
她自然猜到叶落会这样问,因而答得流畅又自然:“主要是你那位副会长等会儿也约了我喝茶。离得近的话就顺便送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