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丝人偶……也就是说，之前诺曼所看见的这么多看起来活灵活现的玩偶，全都只是由海柔尔的法力所支撑出的幻象吗？这简直比她将其他奴隶的灵魂真的变成人偶了还要不可思议……
尽管如此，正在小心翼翼照顾着海柔尔的礼帽人偶显然跟其他玩偶完全不是一个等级，当诺曼试探性地凑到海柔尔身边时，对方出现了一丝犹豫神色，但还是勉强把怀中的少女往外推了推，接着自己突然跃到空中，接着，随着那人偶敏捷的动作，稀稀拉拉几个玩偶又一次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只是明显没有之前那么灵便了。
“这些人偶全都是她一个人操作的？但是，总会有视线死角，怎么可能……”
“不一定，对于魔法师们来说，如果集中注意去感受的话，有魔力延伸之处都可以被探查到，像海柔尔小姐的魔力就像是一张蜘蛛网一样，不单连接着玩偶来供她操作，同时魔力被外界物体所触动导致的细微颤抖也是理所当然可以感受到的，只是，一次性操作这么多乱七八糟形态不同的玩偶，对精神病的消耗比起魔力恐怕还大，她也真是位不得了的人才呢。”
悠闲走过来，随即蹲下，查了查那晕倒之人的眼睑和瞳孔脉搏之类的，算是确认无事之后，伊泽德拉便指挥着诺曼把晕倒的人缓缓放到沙发上，而那脸上有深深疲惫的棕白长卷发少女，在一段时间后渐渐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想也知道她必然是累坏了。
姑且不去打扰熟睡的人，白发少女做完这一切后又随意地在客厅中翻找一圈，找到一套笔纸后递到局促不安的人偶本杰明手中，对方看了一眼，便调整好握笔手势，虽然是矮小得不行的身躯，硬是挺直背演出了一阵贵族气场。
“我有点事想问你，别着急，完全不会是什么麻烦到你会拒绝的，适当的沟通有助于双方合作的嘛。”
相比本杰明的正襟危坐，白发少女可就显得随意多了，她先甚至不是对着本杰明而是朝着诺曼吩咐了一声:
“你去煮点开水，这位海柔尔小姐恐怕是一天尽喝了几杯酒，一点饭都没吃，这样下去身体不垮就比我还强了。”
“好？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再煮点粥之类的吧，一下子吃太硬东西恐怕还是有些困难，不过一会还是拿盘子肉干之类来哦，我可是有点饿了，还有……”
说完这一切之后，伊泽德拉主动探下身赖，随即亲了一口自觉肯定是被引走而微微有些失落的少年，于是诺曼的神情顿时又活跃起来，有些害臊地抹了一把自己脸之后颤颤巍巍走掉了。
本杰明对此一幕似乎大为惊奇，而伊泽德拉却只是平静开口:
“好了，这位先生，我想这里应该没再有他人在一边偷偷听着，所以姑且让我们进行一场谈话吧，也是为了你们，也是为了我们。”
谈话？
似乎歪着头认真思考了一下，本杰明又掂量了一下这纸笔，算是勉强点头答应。
白龙少女颔首表示对对方决策的感激，随即便开门见山:
“你们的状况并不好，或者说，可以说是极差的，这一次的事态虽然被我们蒙过去了，但是接下来那名城主只会越来越凶猛地进攻，老实说虽然这次没有和你们商量决策我们是有点问题，但若不是我们，他们也会找到机会就进行诬陷，只是小心慎重地避免犯错已经不是个办法了，谈判是势均力敌者的博弈，彻底被动的弱者是没有拖延的能力的。”
“……”
人偶的帽子往前垮塌了一下，那无法转动的眼睛被隐藏在纸张之后，它沉默了许久，然后才奋笔疾书。
接着，本杰明把纸张展开，面向伊泽德拉:
“这是我的问题，但是，阁下总不会是单单为了指责我们才来一趟。”
“自然，你应该能知晓安吉拉小姐的不简单。”
“是，她并未掩饰这一点，她在表明她有足够的力量跟我们交易……我很难说喜欢你们这种做法，但的确有效。”
“某种角度上，我的立场和你们相似，都是有所被要挟而被迫与他们做交易者，也因此，你们若不想单纯如棋子般被抛来抛去地使用，也许我们可以做一笔平等的交易。”
明明是没有神态的人偶，但当听见这一句话的时候，戴着礼帽的本杰明却是忽然身上气息一变。
它犹豫了很久，然后，才以比之前更加缓慢的速度写下字句:
“你想做什么？”
“我可以感到一个东西正在这座城市附近，我想，也许那东西会跟你们那上面叫做阶梯图书馆的东西有什么关系……安心，我保证你们上面的人不会有什么反应，只是，我不希望被我的同伴知道这一点，他们似乎也要去拜访这个所谓的图书馆，到时候，我不能离开她的视线，但你可以。”
“阶梯……”
本杰明站起来了。
剪刀被一下抽出，露出锋利的刀口，戴着大礼帽的人偶似乎极为愤怒地挺直了身躯，随着剪刀所带出利风打开纸张怒斥着:
“你在议论我们国家最至高无上的存在，跟鲁西沙一族、艾维尔塔忠诚的一员、你清楚你在说些什么吗？!”
“当然。”
被那人偶颇为激动注视着，有着一头苍白长发的白龙少女却只是以一种近乎险恶的笑容回应。
但对于本杰明来说，更险恶的是，他无法否认对方的说法:
“你根本就不忠诚。”
人偶坐了下来。
它好像还是个活人一样喘着气，无用的胸膛起伏着，有气无力地写了一行字:
“……你……”
“也许你曾经是，但是你现在已经失望透了，曾经你为了这个国家付出了一切，但最终，收获的只有欺骗与耻辱，我可以看见你的记忆和魔力……比起这个糟糕的象牙塔，你更关心你的家人，不是吗？你曾经为了两个家人努力，结果却又牺牲了他们的女儿，现在你又拼上一切想要保全她，却只看见她一点点憔悴。”
对方坐在沙发上，双手重叠着放在下巴下面，背部微微颓着，披上那苍白的发丝，一只手成拳，一只手平方，金黄的眼一只舒张而另一只微微眯起……是轻蔑嘲笑的神情。
她从耳边轻轻收拢一缕发丝，接着忽然打开手，好像一个无奈平摊的手势，却又把那嘲笑般的神情放大了，身体往后倾斜，坐姿也变成了不尊重的二郎腿。
“现在，艾维尔塔的未来和海柔尔小姐永远安稳，你会选哪一个呢？”
“……”
戴着礼帽的人偶只是沉默着，它的把帽子向前拉低了一点，却并未做出然后反驳。
“如果你真的只在乎艾维尔塔，如果你真的忠诚，你只需要把决策权给你那确实心性纯良的侄女就好了，说真的，问心无愧情况下，我有什么资格，您又有什么资格如此谈判密谋呢？本杰明先生，老实说，我确实不太看得起你，你都做了些什么呢？无私也未做到，自私也未做到……但是。”
对方平摊的手轻轻往前一推，接着，一缕火光突然燃起，随即又凝聚，变为一颗小球，最终悲对方如耍弄杂技一般颠在指尖，轻轻晃动着。
白发少女露出明显假意慈悲慷慨的神情，低头，声音低沉而怜悯:
“我还是会大方地施舍你一个交易的机会，我不是要你去偷取什么，相反，我要你把一个东西给阶梯带去，把一个东西……一个有趣的东西，给那些高高在上看着一切发生好像全知全能的、你们的上面人看，如果一切败露，海柔尔小姐确实不知情不是吗？你大可把她摘得干干净净，而且，以我观察，那些只有‘进取心’的科学家恐怕和你一样不想失去海柔尔小姐，虽然理由完全不同。”
她那幽暗笑容恍若恶魔。
那蛊惑的神情与一般引诱不同，这种神情确实是会引起怀疑的，看起来不可信，非常不可信，像是刀尖刮过心脏的缝隙处，没有疼痛，只有毛骨悚然，但这种战栗……却会像是放在边缘的花瓶对猫的诱惑般，鼓动着人轻轻推下，听见那万劫不复的一声脆响:
“……即便我真有什么阴谋诡计、你难道不想把他们……拽到尘埃之中吗？”
……
有一说一，虽然诺曼不是第一次照顾人，但是要照顾一个晕过去的少女对他一个人来说难度还是大了点，所以手足无措的诺曼先生最终决定是把亲密接触的活全都交给一起来的伊泽德拉，而烹饪和收拾现场乱七八糟痕迹之类任务交给自己。
即便如此，对着漫山遍野到处都是的失控玩偶他还是陷入了沉思，找东西什么的，虽然也不能说任务繁重，但总是烦人的。
万幸的是海柔尔很快就醒来了。
“……呃、他们，没有再来吧？”
当一身是汗地蜷缩在床上的棕白长卷发少女醒来时，第一句捂着头呢喃出的话就是这句。
说着对方似乎就要下床去，却被一旁早已看守多时的伊泽德拉拦下，笑眯眯的白发少女以自己惊人力气将海柔尔硬是推回床上，然后摇摇头开口:
“没有再来哦，这个时候再来找麻烦，未免太明显了些，再说有什么事我们也会帮忙应付着，不过，这牵丝玩偶我们可不会操作，若是你不修养快些好起来的话，倒是这方面容易穿帮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