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卷四十三章 黄金,重若生命

作者:尹哲 更新时间:2022/11/29 22:30:40 字数:3076

“……”

“首先是退兵,这一点想必你我早有共识,我也说过,我不会在这停留太久,本来我们两方即便干涉也不会有波及民间现象……现在这般已经过了。”

“……说是如此,怎么可能不波及,罢了,还有的才是需要协商的部分吧。”

“说得好,协商,接下来,我希望阁下能在明日再次来到这家酒馆,这里对于您来说似乎如后花园一般,走起来想必若闲庭信步。”

这一见面邀约不出意外地令那青年皱起了眉头,接着有些迟缓地摇头。

“这个要求我不能理解,我若再来这里,不是我羊入虎口,便是你们被正式军队所布围,无论是哪种 都并不能对解决争端起到任何作用。”

“我们明日就会离开,即便你们真的带上军队前来围剿,也绝找不到我们的踪影。”

“……你的话不一定可当真。”

“你只能当真。”

剑又抵得严实了些,已经在贵族白皙的脖子上形成了明显的可憎伤痕,血从他泛着青色的苍白锁骨上流下,染在雪花绒的袖口上。

但贵族并不是因痛苦而沉吟,他因利弊而进行着思考。

他死在这的代价的确重大,而且以现在情况看来,还真不一定能让对方同样付出生命代价……太被动了,他不该急匆匆跑来这,虽然意愿上是避免这一战再一次变成整个城市中沸腾的战争,可现在的情况远比他想象得糟糕。

“公爵大人……”

贵族有些迟缓地开口了。

他从对方话语中时常听见不应当属于敌人的懦弱善意……就如他自己一般,可他明明是刽子手,却还装模作样,真是令他自己看不起。

至少,现在这虚无的善意可以成为一枚赌注。

“知道你们的存在,你明白这个含义吗?”

“……您突然转变态度,是领了军令状。”

“事态如果变成我无法控制,不单是这座城市,整个国家的治安命令都会变动,虽然我的确是主战派,对于全民皆兵也曾经想过状况……但是,明明还不用到如此地步,你们应该不会想成为催化剂。”

“……”

这次轮到诺曼沉默,他的剑稍微松了一点,接着,盯着对方目光灼灼地开口:

“我是不愿生灵涂炭,但你在拿这个当枪来威胁我……希望你记住你已经用了最卑劣的手段,但是我会屈服于这一理由,所以我不再提其他条件了,只希望你答应我之前所提。”

“……好。”

多玛低下头,虽然这样使得他的脖子与剑刃相抵,于是越发感到疼痛,但他的确不敢再看面前之人的眼睛了。

年轻剑客依然没有放手,他掳着这一已经垂头丧气的俘虏,一边招呼着同伴一起,一边往外走去,走到离戒备的护卫们稍远一些的地方后,他立刻把多玛一脚踢开,接着坐上了之前堵在酒馆门口的那辆车,扬长而去。

身着蓝黑色礼服的贵族沉默不语地站在原地,而彩雾骑们则急匆匆地走过来,查看着他的伤势。

“大人,您伤得不算很重……但依然需要疗伤,另外,我们应该立刻向主将那边发送信号,虽然包围圈可能被突破了,但是主力部队如果急行军的话应该……”

“罢了。”

他已用己国人民安危威胁敌军,所谓为“国”考虑的底线已经岌岌可危……可他尚不想沦为为君王一人服务的爪牙。

这或许也是目前他唯一仅剩的一丝体面。

贵族摆手,制止了正想要将这一事端报告给上位者的随从,将抵来的药水涂抹在伤口上,血淋淋的伤口很快便痊愈,但另一处裂痕却难以愈合。

多玛看着天上正在逐渐下降的太阳,叹息了一声。

……

午夜之际,月钩高悬。

诺曼下了车,一点点走回了自己的“家中”。

他回来得很迟,甚至他想过是否就这般不告而别,但终究还是回来了,不使他充当的亡者就这般沦为消弭于无形中的幽灵。

古雷德国有夜灯的文化,因此即便夜色很深,街道上的灯仍旧很亮,即便如此,其中一家的灯光,在他看来也是格外灼眼。

他走过去,没有发出脚步声,也没有让任何人跟随,即便是伊泽德拉,也不过堪堪让她保持着法术不会彻底溃散的距离,于是披着月与灯的少年孤身一人走来,踏进了这几日已经熟悉的门扉中。

屋里灯也还在亮。

妇人坐在餐桌前,她面前摆着一桌子饭菜,现在已经冷却。

宽厚的木桌可以摆五个盘子,现在只摆了两个。

于是诺曼心中泛起一首据说来自异世的诗歌:

“我母亲当作我们早走了,

算来田亩已割过。

她早晨起来有两个儿子,

今晚将剩她一个。”

截然不同的场面,唯一不变的是冷却的晚餐,他不动声色地走进去,在那妇人面前坐下。

“妈妈。”

少年说。

他不知道自己取代的亡者会如何发出这一声调,但他尽可能温柔地呼出这个词汇,把莫名泛出的情绪压进喉咙去。

妇人似乎受到了惊吓,但马上,这惊吓被喜悦的火焰所取代,她那眼中摇曳的光就像是房屋外漏出的灯火……灿烂、柔和,但又似乎随时会被那寒风所熄灭了。

“亚特,你回来了?”

何等饱含希冀的一句话。

“……”

坚韧平静的剑客感到自己的舌尖忽然发苦,他说不出话,所以点点头以代替回应,便看见那妇人仿佛从梦中惊醒一样,急匆匆端着饭菜折返到厨房,有些无措地一边道着歉一边想要把饭菜烧热:

“哎呀,你看我这……你这上班之后是越来越忙啦,回来肯定饿了吧?不好意思啊,妈妈忘了你工作的地方远……早知道就晚点吃饭多好啊……”

“妈妈。”

诺曼在她把饭菜彻底热好之前开了口,他有种感觉,若是等她操劳完这些活计,恐怕自己便再说不出话来了。

那妇人的身体微微一颤,便有些虚弱地笑着,转回身来,腰身有着微微的佝偻,她身体不好了,是真的不好,诺曼这次回来,也是想给她留下些治病的钱币。

少年本想着一口气说完,但不知为何,当看着她的眼睛,还是感到了口唇的迟滞,于是他低着头,不敢去看对方那不知是睡着还是如何而有些朦胧的眼睛,开口:

“明天开始,我要出一趟远门……很远,很远那种,可能很长时间都没法回来了。”

“……这、这样吗?那你在监狱的工作……”

“啊,就是他们觉得我还可以干点别的,所以推荐我到别的地方工作……你看,他们还给了我一些奖金,你先收着。”

诺曼从怀里把满满装着数百枚古雷德金币的钱袋攥出来,这是他特意去换的,费了些功夫,他怕对方怀疑或者不收,于是外面用铜币掩盖了起来,用粗糙麻布包裹着,放在桌子上,尽量没发出什么声音,轻得像一条生命的重量。

那妇人却只是有着呆滞地看着这一幕,哆嗦着嘴唇,脸色苍白,这脸色诺曼见过,像是他伪装着进入这一家的那一日。

她低着头,盯着那钱袋,盯着诺曼拿钱袋的那一只手,沉默许久后才开口:

“你要去什么地方?”

“……不一定,这个工作,流动性挺大的,不过,我会记得给您送信、还有寄钱回来的。”

“但总有个下个目的地吧,那地方远吗?你能适应吗?”

“……大概会是王城吧,先去报道。”

“是吗。”

两人就这么沉默下去,外面,月色一点点往下沉去,是诺曼先打破了沉默。

“……如果有机会,我会来看您的。”

妇人低着头,一点点把钱收了过去,放到桌子中间,但即便如此,桌子还是显得空旷,她就盯着这桌子喃喃自语地开口:

“我的孩子,亚特,是个非常勇敢、无畏的人……我一直很担心他,所以千方百计地阻止他去军队,特别是他的哥哥们离开之后,所以,我们的关系很差,他平日更喜欢练剑、骑马,在院子里面锻炼自己,我从来没有和他一起聊很久的时间……”

“……”

“老格利特很久没有被牵出来骑过了,你不喜欢骑马,是吗?”

“……”

“你是谁。”

诺曼低着头,他没有说话,没有回答,也难以回答。

他像是不敢直视阳光的蝙蝠一般,只能偷偷抬起一丝目光,几乎是垂头丧气地窥探着那妇人的表情……她没有流泪,比流泪更让少年悲伤,她的眼早就青了,面上的一切肌肉都僵硬着,被悲痛鞭打得麻木,她紧紧攥着手,看着那一袋金币,以干涸心灵中仅剩的鲜活仇恨盯着它。

你是谁?

我是杀死你儿子,亦被你儿子所杀死儿子处来人。

你来自何方?

我来自被兵刃所指,被你们点燃战火的故乡。

诺曼知道,自己并没有错,杀了亚特的并不是他……他也杀了许多人,可是那些死者手持兵刃,野心勃勃要以敌人的尸体来建立功绩,却反而沦为尸体。

他们并不一定悔改,也许只会憎恨失败,只会因不自量力而悔恨,可少年这般有着不必要可笑怜悯心的被侵虐者,却反而一定要受到莫名拷打折磨。

不过……

“……我的孩子,也这样杀了你们的孩子吗?”

“……”

“…………对不起,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责怪你们,但是……我依然感到痛恨……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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