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小镇接近森林，出产树木的原因，这些木头面具虽然并没有任何涂料，倒是也颇为光滑精致，白发少女把面具往头上一揭，苍白的长发从间隙中流淌而出，比起个面罩，倒更像是头盔或者头饰了，诺曼则继续戴着面具，只是留出一丝缝隙来小口咬着那蜂蜜糖。
吃着糖一路乱逛，最终到达的是森林附近。
虽然现在进去大概不会有什么收获，毕竟所有所谓的传说都是夜晚发生的，而且既然早上这么多镇民都在活动，对方显然是不会轻易露出破绽的。
“虽然过了这么久，结果这种地方果然还是老样子。”
最后用牙齿一刮，直接把所有缠在上面的糖胶一下子蹭入口中的伊泽德拉看着森林，点点头如是评价着，顺便就悄悄地把一个东西从背后默默伸了出来……
诺曼盯着那偷偷探出头来的尾巴，倒也没立刻阻止。
“虽然这边的确人少，但是也不是不会被发现的。”
“放心放心，凑近得过来的人我都能看得见，而且，你不也挺喜欢的吗？”
被口头教育了一下的白龙少女丝毫没有提防起来的想法，只是摇着手指，反而是一副教育起少年的样子，很快摇动的就不再是手指，而是逗猫棒一样的尾巴了。
……虽然的确是有种去抓住的冲动啦，但是，他可没忘在幻境中经历的那些事，所以诺曼只是用眼睛追着那一缕俏皮地晃来晃去的白色小缕，甚至稍微走远了一点。
发觉他这个反应的白发少女挑了一下眉，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哎呀，不上当了？”
“知道是当还会上的人……应该没有吧？”
“诶……谁知道呢？说不定呢……”
伊泽德拉笑了，以一种颇为语焉不详、却总让人觉得意有所指的揶揄语调，不过诺曼想了想自己好像也没什么主动上当的事迹……嘛，姑且无视吧，面对这个人啊，说不定主动询问就踩上陷阱了。
他也终于是吸取了一点教训了。
面对稍微露出一些警惕神情的少年，她也不着急，而是一点点朝着森林之中走去，接着便走到了一棵颇为高耸森绿的树木处，用手触碰着那树木，神情似乎有些出神。
她这又是在想些什么呢？
“你在想什么？”
“……嗯，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说的话，刚才又发现，果然过了这么一段时间，森林也有了变化了啊。”
“是在想过去吗？”
他眨眨眼，也跟着一起过去，抚摸着那棵好像也没有什么太特别的树木，企图去理解体会这只活了很久很久，大概是他难以想象时间的白龙所感受到的事，接着开口:
“说起来，我对你过去到底是怎么生活的还完全不清楚呢？”
“没什么？嘛，挺多时间我在你们那边混吃混喝来着，虽然也有一些恶心的家伙想要真的把我按在那个黄金马桶上……啊，就是想把我带回教会那边然后全职工作啦，不过这种想法就跟蚂蚁想把人摁在蚂蚁窝上一样，除了有点好笑，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嘛，不是这种，大体的？比如，喜欢做什么，还有，那个时候发生的有趣的事，或者……当然，还有人类跟你的故事之类的。”
他企图用手比划着解释，先是用五指比划了一个大圈，接着又用另外一只手表现出分割开来，认认真真地一个手指一个手指掰着开口，对方则全程靠着树，只是静静盯着他一下下比划完，然后终于开口给予高度且认真的评价:
“诺曼。”
“嗯。”
“男孩子可爱一般很不好吸引观众哦？”
“？”
诺曼有点无语，然后把手放下了，然后对于自己刚刚居然企图认真讲解这么奇怪的事表示了沉痛的反思。
不过当他头抬起来之后，对方就收起不正经的表情，转而沉吟了一下，开口:
“我来这里的时候，这里可还没人类呢，非要说的话类人倒是有？嘛，差不多刚刚星球能长到对你们来说不会跟地狱一样难受了，但也不是完全不难受……那个时候，这里可到处都是你们口中所谓的魔兽和怪物。”
“说起来，龙神教会好像是那个时候唯一一个完全不声称自己的神是创世神的存在来着……”
“嗯，那是我的意思来着，本来被叫做神就已经很中二了，再加上一个创世神的头衔，完全是笨蛋一样的称呼呢。”
语调嫌弃之余，伊泽德拉也顺便挥挥手，一副要甩开什么讨厌东西的样子，那白色的尾巴也顺着那动作摆了摆，接着搭在了一根树枝上。
接着，那身手矫健的白龙少女便一下子把自己吊到了树枝上去，接着一个倒翻，整个人便稳稳当当地坐在了高处的树梢上，随着树枝微微的颤动，嘴角含笑地看着远方。
“那个时候可有点无聊，就算要学什么语言也得对方能先演化出来语言之类的不是吗？嘛，不过，总比起在空无一物的宇宙里面到处飘强多啦，生命这种东西在宇宙里面可比星晨的尸体要珍贵得多，所以我也就留下来，随便在这边呆一段时间罢了，谁知道呢，呆了一段时间而已，结果物种就又开始演化啦，这个时候，精灵比起你们要早一些演化出来智力，所以我跟他们比较亲一点？”
精灵是比人类要远远古老许多的物种，这一点也算是常识了，不过……诺曼开了口:
“既然如此，为什么精灵却没有一直比人类先进？既然亲近的话，按理说也会帮着一些？”
“……嘿，是好建议，但是，我已经没有那种闲心了哦。”
坐到了树枝上而居高临下的白发少女眯起了眼，她微微倾斜着身子，颇为松散的衣服与苍白长发一齐披散着，一只手搭在盘起的膝盖上，撑着自己左侧脸，金黄的眼在树林的光影之下显出一丝幽暗光泽。
不急不缓的声音混合了森林中浮动都风声与细雨:
“我曾经干过类似的事……你要不要猜猜看那些人最后做了什么？”
“……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事。”
“嗯，聪明。”
她笑着，白昼的日光因森林荫蔽而黯淡，于是，她的嘴角便取代了日光，像是提前升起的森白新月:
“升米恩，斗米仇……当所谓的神不能完全满足祈祷者的期望，便会被质疑为何能被称为神，结果，本来把不情愿者按上神坛的家伙们，又会吵吵嚷嚷地要把人赶下神坛，质疑着为其服务者并非竭尽全力……还好也真的不是竭尽全力。”
说着说着，她挪开了视线，诺曼能清晰地看见那一张浮着笑的脸，唯独一双金瞳冰冷得像是寒冰，但却又偏偏缭绕着炙热的火焰，白发金瞳的少女以一种有些慵懒乃至厌倦的神情松弛着表情，轻轻捏着自己的下唇。
“我把他们又亲手消灭了，没什么好隐瞒的，也没灭干净，毕竟我不是很想在那群家伙身上耗费时间……嘛，不过，说不定我的确有责任？物质建设和精神建设不匹配，结果就是这样的下场，不过也无所谓啦。”
“只有一次吗？”
“当然不止啦，虽然生命很稀少，然而，我可是世界上第一个出现意识的世界本源呢，所以肯定能看见各种各样的家伙，大多的故事和结局还蛮有趣的……”
“结局？”
“嗯，就是这样哦，大多数种群结果还是灭亡了呢，偶尔我也会把一些人送到有点希望的地方，不过这个有点可真是有点点……”
结果，从过去似乎讲到了更加久远的过去的样子，坐在树上的人也稍微沉默了一下，思绪飘忽，而过了一段时间，消化了一下所谓信息量的诺曼才开口:
“嘛，别的星球的话，我好像还蛮难参考的，姑且先说说这一颗？”
“不是很离奇的星球，地貌也好其他也好，似乎是平平无奇，我被你们发现的时候，你们还处在奴隶制的时期呢，虽然现在的传说似乎把那个年代说得很浪漫，实际上，现在比起当时可谓是富有人情味的天堂了，当然，也不能指望那种阶段的人类多富有文明，总之其实第一次接触我跟你们可不算太愉快哦，姑且，第一印象就很糟糕？”
随着诺曼开口，白发少女也从遐思中被打断，于是以一种饶有兴致的语调讲出了一些诺曼从未听过的历史……
在现在，龙神往往被以仁慈而正义的救世者名义进行宣传，而过去则往往被奉为先行者，无论是那种记载，似乎都没有丝毫龙神初次见面就与人类不合的记录。
“但是现在传说中的你似乎都很友好来着？”
“传说中的我还很正经呢，好了，小家伙，要上来吗？你总不能喜欢被我这样看着吧？还是说……趁着这个角度，你有什么好处？”
“……拉我一把。”
倒是完全无法反驳的反例，诺曼挪开视线不去看白发少女有些危险的坐姿，对方则理所当然一如既往地对此并不在意，等少年把一只手伸出去之后，她便探下身来，把树下的人一把拉了上去。
一边拉着，她一边也在开口:
“随着物种繁殖，其所占据的领域也理所当然会越来越大，所以矛盾也是可以理解的，对环境的所谓破坏也一样，只不过其中肯定会起摩擦啦，最后结果就是把我给推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