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卷四十九章 诗人,一往情深

作者:尹哲 更新时间:2023/1/31 20:59:48 字数:3351

“其他人类……除了所谓心机叵测的歹人以外,真正为了满足好奇心的诗人不也在吗?你们所谓的局,到底会不会伤及他们性命?”

诗人的神情微微严肃了起来,尽管似乎并未无数年以后的怪异与经验,海亚默也并不是傻瓜,他并不是因为一无所知的懵懂而做出行动的决定的。

精灵的神情开始为难起来,然后,诺曼看见一直似乎把他当做背景板的精灵,终于将视线看向了自己。

‘……继续,让他分清谎言,然后朝着绝望而苦痛的清醒走去,还是处于幸福的无知中?这不是个困难的决定。’

这不是话语,不是通过空气震动而传递的信息,而是直接浮现于脑海中的意念,然而那也绝非自发从内部所浮现的想法,而是外物向大脑灌输,于是突然浮现的想法。

诺曼皱起了眉,这种控制思想的存在总是让人感到万分危险,然而,那存在似乎又并非能进行操作,若非如此,那必然不会只是浮现在脑海中的疑问,而是会伪装成他自己的想法——他可不相信这种会侵入大脑的生物会如此慈悲,给予他选择与思考的权利。

‘你,不能以为了他的好,或者尊重他自主意见为名来否认我们,因为我们与他联系如此之深,于是才明白他的想法……那是如此痛苦而悲哀的感受,便是死亡的寂静与无聊,也比这宛如浑身被磨烂一般的折磨要好上太多,你也不必担心大义,为了他,我们愿意放弃所谓的繁衍,若是你不过是担心世界缺少了我们的蜂巢,把他当一个可利用的牢房使用,你们应该更加选择接受我们的提议才是,是吧。’

人类。

这是一段有些微妙的对话,一瞬间,诺曼只觉得坐在自己与精灵间的诗人被从人类的群体中扯脱,反而是那些非人的光粒,将其如同什么珍宝一样簇拥其间,贪婪而富有爱意地依附着。

精灵望过来的神情不再是为难的,而是出奇冷静,而争执仍在继续。

“当然……”

“具体措施是?你的语气明明很不确定吧,不,如果真的是你们设的局的话,连我这样的弱者都能进来,你们根本没有设置任何关于保护住其他诗人的门槛?那个人,里尔先生莫非也……”

“不不不,你也看到了嘛,他是个酒鬼,嘴巴不严,说出去话太正常了……所以我知道你也进来了以后不是千里迢迢跑过来把你抓回去了吗?”

“那其他人呢?其他你们不认识的诗人呢?你们到底想做什么……这样,也未免太含糊其辞。”

也许海亚默本来就不是个彻底天真无知的人,尽管青年时期的他一贯表现如此。

他显得如此能轻易信任他人,和其他人能迅速打成一片,不过是因为那莫名对人的信任,然而,这信任却又不幸并未能深厚到彻底遮住他的眼,使他能愚蠢如羔羊、随任何言语驱使,却又如此顽固,即便已经能明显看出谎言的端倪,仍抱有希望的询问着。

不上不下者,最要接受折磨。

‘这里不是过去,发生一切不会扭曲已经发生的事,只会让他好些,如果你真的善良,为他着想,和我们一起劝说才是正确的选择。’

“……”

“灵感”言之有理,少年不能轻易否认。

所以。

“海亚默,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嗯?”

他依然还是打算询问现在这个,可以说是一无所知的诗人。

诺曼其实姑且算是知道答案,他也不否认这或许有些钻空子,但是,这一切选择的源头,也许比起正确或者希望,更加来自于不信任。

“我现在要问你的事,如果以现在的你来做决定,也许是注定的……所以我现在询问你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减轻自己的负罪感,给自己的决定假戴上一个也许你会支持的名义。”

如果,所谓的灵感当真如它们自己所说的一般,如此单纯温和,比起折腾诗人到如此境地然后又怜悯般施下这些承诺,为何它们不早早离开诗人的身躯以真正实现诗人真正的愿望……若灵感不死,因此并无自杀可能,那岂不更有了离开不愿被附身者的理由?

也许一只鱼会因喜爱天空而短暂跃出海岸,但渴水是鱼的本性。

“如果你现在答应那个精灵,你也许可以得到幸福的一生,我也能完成我的期望……但我不能确定,因为,你所面临的这个人,这个群体,你看见了,他们口中充满了谎言,也许这个可能只是诱使我帮助他们说服你的诱饵,事实上,他们口口声声说着喜爱着你,却是让你陷入这种境地中的原因,而且并不曾真的打算改善你的处境。”

而繁衍是一切生灵的本性,哪怕个体拒绝,种族存在,其集体便不曾选择死亡。

而面临这种未知的生命,骑士不敢赌。

“而选择让你拒绝,以你的性格,我认为我们依然可以完成帮助那些外面的人的任务,但你也一定会继续苦痛下去,这种苦痛是真实的,且再难逃避,但这个选择对于我来说却是更加确实的,如果你让我选择,我会更倾向于选择这个……我可以将你的感受作为筹码去赌其他我甚至不一定非常了解的人的未来,却不敢用他们的来赌你的,我必须承认这有因为你我也不算亲近的原因,但,如果你认为可以赌,我也难以拒绝,但必要情况下,我会掰回正轨。”

正轨,什么是正轨呢?

这种两难的问题总是让人沮丧,作为选择者的诺曼给自己找了不少借口,然后又将其一一打破,在这些心思与想法生成又破碎间,骑士冷眼旁观着自己的内心,却又因自己实际上的置身事外感到悲哀。

这两种选择的代价似乎都跟他本身没有太大关系,即便真的拯救失败,他相信有伊泽德拉在,灵感不可能真的失控,其他冒险团的队友也不至于无计可施,真正会受苦的只有那些甚至可以称为敌国的居民、以及面前这本就已经遭受苦难的诗人。

他想,自己果然不适合当一名政客或者管理者,也许失却一些责任心会好些?但如此只是对担任的那个人好,对于被决策者又似乎格外不公了,不过,若是更加极端一些,把自己从一切利益、物种、群体之类彻底剥离,也许……才能客观地去看待并决定一切。

诗人对于他的话有些沉默,那双湛蓝色的眼似乎被迷雾所染上了,因此显出一些虚幻与模糊不清,他瞪了一眼沉默不语的精灵,然后仰头,看向天空。

“……你要我为了一个虚幻的承诺而不戳破如此拙劣的谎言?多可笑啊。”

然后,清晰。

诗人仰望,身上脏兮兮的外套淋上月光之朦胧,浦克·海亚默的眼睛有天空一般的湛蓝,当遇到夜色暗沉时,便也如同从深沉漆黑中渗出幽蓝的夜空,这一点,即便在他无数年后疯癫的未来也未曾改变,此刻,这汪星空盛住了天上落下的斓星。

诗人喃喃自语:

“我好像想起了什么,你之前是不是跟我讲过这事了。”

“……是。”

“一个苦涩的未来,一个一切已经注定的梦……欺骗、虚幻、漂浮,一个无能为力下选择牺牲的我,游人,呵。”

他嗤笑一下,气息从鼻腔呼出,低下头。

“也好,我的未来比我想象得更加戏剧化。”

“……海亚默。”

一旁的精灵神情也微微变动起来,变得更加不安而松缓,光粒从他身上飞出,小心翼翼地颤动着,像是一缕缕萤火,这副神情不由得让骑士愣神。

也许这些怪异的生灵所说的一切话是真的,它们毕竟是与寻常生命丝毫不相同的异物,永生之物若当真肆无忌惮繁衍也许早已弥漫了此世……也许,它们真的会为了一个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人而任由自己陷入迟滞。

“够了,我拒绝,现在,将一切推进,我又遇到了什么?我又将遭遇什么?我,会变成什么?”

海亚默站起来,将视线从虚假星空挪开,坚定看向那些漂浮的光粒。

灵感们沉默着,直到一切灰白。

……

闪烁,模糊。

“海亚默……你必须从这里离开,金杯中的确充盈着永生,但,那并不是什么祝福……这场诅咒会被你们这些被吸引而来的人类所散播到人类中去,而我们,则早已知晓如何……”

“什么?你们怎么能这么做?按那样说被感染的岂不反而更有可能是那些无辜的诗人?而且还有全体人类……你们明明一直是友善的!”

“……对啊,所以你怎么指责我们?如果你们不来偷窃,金杯只会永远存放在森林里!停止战争这些年,我们如此去接待你们,那么你们做了什么……你们当我们当真不知道那些族人失踪是为什么吗?”

“那些只是……”

“个例?啊哈,当然……我们要如何为你们的行为负责只去惩罚那些个例呢?你觉得我们是如何能预测你们这些家伙会来这个森林的……伊……”

一个音节爆开之际,一切忽然陷入了短暂寂静中,一股怪异的噪音充斥着聆听者的耳朵,使其听到的声音残缺不全。

“……大人……故意泄露……知道……”

“……可能,她……我……”

“不死的怪物……自相残杀……本性……”

嗡……

在模糊不清间,一双白皙的手忽然伸了出来,捂住那艰难倾听者的耳朵。

“你有点太过喧哗了不是吗?灵感,弱小的家伙,如果你想保护浦克……也许就此住嘴会比较好?”

苍白之下,亮起两缕深邃之火,含着笑意话语落下,原本争执着的精灵与诗人都变了脸色,随即身形若被烈火烧开的沸水般溃散扭曲起来。

聆听者不明所以地睁大眼,却丝毫不知自己双眼亦被捂住,他所见到的,唯有一切毫无征兆地跌入漆黑。

而另外一双幽蓝眼亮起,与金黄对峙时,那来人也只是悠然落下话语:

“啊,当然,你只是想完成他的愿望,哪怕为此付出一切……只是,不能失去他。”

“我们很相似不是吗?只是,我太自私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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