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卷五十二章 诗人,必然隔阂

作者:尹哲 更新时间:2023/2/3 19:58:09 字数:3077

……

金杯之酒,光耀至极。

黑夜若幕,反衬其辉。

啊,那绿森深处,古朴石台上盛放的光洁之物,光是静静屹立,便能渗出蛊惑人心的诱感,现在纯洁之身被脏污手掌玷污,楚楚可怜,反甚其美……

唯一令人悲叹之物应便是。

……那在黑夜之中聒噪燃烧的、溅起松木油脂噼啪声的火焰,燃烧得如此浑浊而不甚美感,喧宾夺主地黯淡了金杯本身之光辉。

除此之外,倒下之尸骸、惨叫的伤者、凌乱草木与现场,倒反而因其丑陋而显得恰到好处地陪衬,配合着最终胜利者那狂妄又愚蠢的大笑……一场编织极好的讽刺剧,有造物主亲制的精美服化道。

胜利者、虫豸,高举手中金杯,眼中贪婪比浩瀚夜空中乌云更深重,众星怜悯复蒙泪地观赏着这一幕,默然不语,不似闹客火焰般喧嚣。

可惜……

舞台是好舞台,剧本却是烂透,因,那之前几幕,一直充当着弄臣小丑、无能为力者的主角——诗人,其角色形象依然是如此薄弱不堪,无半丝亮点,此刻完全若泥中枯叶一般,陷没到了那一众失败者间去。

火焰们正是为此而不满,如此编排,就算异变突生,那羸弱诗人当真突然显出些神威来,反而倒是彻底机械降神的突兀变动不是?若是那般,怕是这仅有的空洞美景,也要因那粗劣情节而失色咯,四周缭绕的火焰为此而向无形之命运发出抗议,喧嚣声笼罩在若木偶般歪斜的众人耳中,还有狂人那肆意大笑:

“……啊啊,金杯!永生的东西……你现在是我的了!”“……做梦!”

就在此时,异军突起。

夜风为此凝滞、火焰为此一熄,众观众都伸出头去,探看那变故升腾处,是否这一场幕终于要烂出绝伦?连月色亦揭开乌纱,勾出一弯去向那诗人所在看去,却是扑了个空,变故并非自那失败后瘫倒泥泞中可怜虫起,而是,在那金杯附近,本就与那胜者相差无几的憾负者、另一只虫……容不迫之强人,从怀中掏出一枚,五彩斑斓、不输金杯之瑰丽的小罐,俯身窥探诸树木好眼力,一眼看破那小罐不过是寻常玻璃,于是齐齐发出窃笑,而火焰,却雀跃地噼啪了起来。

“我得不到的东西……那没人得到才好!”

于是,那强人从手中抛出那光怪陆离之造物,正中始终缄默着的石台,脆弱玻璃粉碎,自然仁慈将这人工造物揽入怀中,剥去其囚服,而火焰……

“碰!”

则因同伴的解脱,而欣喜若狂。

……

火海。

然而,是并未持续太久的火海。

一枚爆炸魔力罐本就威力不算巨大,这还是远古,威力更是弱小,森林之中还未到最为干燥之季,还未到一丝星火便能燎原之际,甚至潮湿得能压倒已然成熟的火焰。

除了金玉在外,却毫无实用价值的金杯,就连那被铺面炸住的夺得者,也并无太多伤痕,他只是以哑然而愤怒的神情一点点颤抖着将那碎裂金杯捂住,像只饮水的狗一样,疯狂将缝隙中漏出汁液汲饮舔舐,当他终于发觉一切似乎不可挽回的时候,便将手松开,血红的眼再不看那仍闪耀虚弱光芒的碎片,而是宛如一只发狂野兽般,吵着似乎取代其大笑的投掷者跑去。

拳头、痛呼、血液、狂笑,一切都让这场闹剧蒙上了不清醒的阴影,而躺在地上的众人,在发生这一异变的时候,脸上大多都带着惊人的狂喜。

只有诗人眼瞳紧缩,那被诅咒的永生是否已经解决?或者恰恰相反,跌入了不可逆转的绝境之中……在一缕光粒从杯中飞舞起来之际,他的心脏更是颤抖起来。

群星隐匿,似乎因这确乎出人意料,却又更加烂俗的戏剧而扫兴离场了,于是夜色变得更加深邃而黯淡,在那之中……

“……嗯、虽然按理说散播出去我就不管了,不过,这不是一开始就有所谓有天赋的人了吗?”

声音。

一道苍白的身影,两缕金黄之火,尽管身为同类,在那火燃起之际,残余的最后火苗便惊颤着消弭,而喧哗众人却似丝毫未察觉。

在那之中,唯有那羸弱不堪的诗人——浦克·海亚默,朝深渊投去了目光。

“你是……”

“我啊……”

微微昂首,似乎思考着该如何回答,然后,最终那苍白身影捏着自己的下巴,饶有兴致地吐出话语:

“你们应该会叫我,龙神?或者,叫伊泽德拉就好。”

在吐出这个名字的一瞬间,那个身影忽然变得清晰了,一位有着苍白、微微蜷缩长发的少女,睁着一双若燃烧般明亮,却又显出莫名幽暗的金黄眼瞳,嘴角挂着一丝温和却狡黠的笑意。

“……龙神?你不是……”

“嗯,我的确知道你们人类会来抢夺这个金杯但是不让阻止来着,但是,我也没强迫你们来啊。”

诗人显出警惕神情,然而,那伊泽德拉却只是颇为随意地接下了话语,用指关节处抵着嘴,若无其事地往下说:

“精灵的金杯,能带来永生?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是对于精灵们很是重要的物品吧,你们人类一直以来作为精灵一族的盟友,不是应该敬而远之吗?而现在,诸位来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

“嘛,虽说如此,的确随意了些,比如,我现在面前的这位,浦克·海亚默先生,你便不是我本来应该殃及的人呢。”

海亚默对于对方的回话沉默不语,而对方却是越发悠然自得了,她主动走过来,而其他人则依然互相嘲笑而残杀着,四周俨然变成了一场人性之丑恶剧,不过那白发少女却是对此视而不见,只是踏步到了诗人瘫倒处,颇为友好地将他拉了起来。

诗人有些无所适从。

“谢……谢谢。”

“我可不是你应该道谢的人呐,不过,虽然说我对这些人早就有所预料,结果还是稍微计算错误了一点,没想到这些家伙比我想得还要蠢呐。”

“……你是真的伊泽德拉吗?总觉得,不太一样。”

“和什么?白色龙形象?”

听到这个问题,反而是好奇地歪起了头,随即伊泽德拉愉快发出笑声:

“我都是神了,跟寻常龙有不一样不是很正常吗?话说,现在的状况,其实有点糟糕哦。”

“……你是真的伊泽德拉吧?现在的状况,好像,有些很奇怪的光点……”

迟疑说出这些话之际,诗人的视线才从白发少女身上移开,然后便猝不及防地看见一群密密麻麻簇拥着他的光点,四面八方地弥漫而来。

这样的一幕尽管宛如萤火满天般清丽,在早已遭遇了如此多变故且知晓那永生本质的诗人看来,却不亚于灾厄遍野般恐怖,他缩着身体,战栗着不愿让那光粒沾染自己的衣角半分。

而一旁的伊泽德拉则似乎有些苦恼地捏着自己的下巴,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破碎的金杯,发出思考的声音:

“嗯……其实啊,浦克,你应该知道这些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来着,那个金杯,是我好不容易做出来的容器,现在,被打破了之后,那些东西就泄露出来了哦。”

“泄露?诶、那岂不是……”

诗人的脸色顿时惨白。

他死死盯着空中每一缕飘荡的光粒,就像是它们是某种泄露的剧毒一般,越发谨慎地躲闪着,而那光粒却截然相反,似乎颇为亲近地越发凑近,然而,就在两者快要接触的一瞬间,伊泽德拉伸出了手,那光粒便颤抖着一缩,不安漂浮在空中。

接着那白发少女便顺势摆了个yes的手势,一副欢快表情地笑着:

“就是这样哦,不过,现在,对于人类来说其实很好运呢。”

“……事到如今,到底哪里好运了。”

“因为啊,这些东西,叫做灵感的东西,对你一见钟情了哦。”

“……哈?”

对于如此荒诞的话语,诗人只能哑然,然后,看着那白发少女笑吟吟地合起手,还颇有点陷入浪漫幻想的小女生神情,继续絮絮叨地开口:

“也就是说,它们已经选择了你当第一个宿主,而且,这种东西……你可以叫它们灵感,很痴情又忠心呢,本来撒播也只是因为想要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繁衍后代,自从维尔特走之后,它们可是很少有这种表现了来着。”

“停停,你给我停停……”

就算本身就已经受到了很多冲击,听见如此天方夜谭的话诗人似乎还是受不住地开始疯狂摆手,艰难开口询问:

“我说啊,你是真的伊泽德拉没错吧?这些话可不像这个时候你会说的……难道,是在开玩笑?”

“不,那不是很正常的逻辑来着,喜欢一个人,然后就想跟ta一起做一些事,或者有孩子,或者其他什么,虽然也不一定需要也不一定是一个方面,但是,灵感们其实,在这个方面还蛮……嗯,性本能的?”

“……”

“嘛,不过,对于你来说是最坏运气也说不定呢。”

话锋突然一转,白发少女把食指指向海亚默,脸上笑容一瞬收敛,以平静得近乎有些冰冷的声音开口:

“被灵感附身……永生,那是比起被诅咒还有痛苦的祝福,而且,还不是普普通通的永生那样就完结……但是,你其实是我不讨厌的那种人,所以我想给你一点选择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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