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地中响起了一阵小小的惊呼，除此之外便是倒抽冷气的声音，工作人员们匆忙地来回走动着，能感到有无数的视野又一次在伊泽德拉和她撒出金币间来回游荡着，接着却陷入了迟疑与沉寂。
打破这一点的是诺曼的声音。
“好吧，我不会。”
“就这样？”
青年平平淡淡吐出这句话，而身为仆从的少年耸耸肩，一副不太满意的样子，接着她轻轻勾起嘴角，以一双布落光泽的眼望他。
于是，诺曼捂住嘴，轻轻咳嗽一声，敲敲自己手杖:
“等一会儿再细说。”
“这、魔法师大人们……这怎么可能……”
全场之中脸色最为苍白的自然是小丑，他心中的不祥预感随面前这对越发怪异的主仆发展而越发深厚起来，他有些无助地把视线从自己本该死死注视的目标上移开，寻找着周边负责监视的魔法师，但哪些人只是以沉默对他，像是墓地前向尸体默哀的人群。
唯有一人温和笑着朝他走来。
“下一袋金币，我亲爱的汤姆先生，如此多的数量……哦，朋友，我想不到最后一刻，您依然具有机会，可以拧转战局。”
“……是、是……”
汤姆哆嗦着嘴唇，颤抖着手将那一袋几乎让他扛都扛不动，也极难拉起来的布袋抓起来，将其宛如一颗不得不拿的烫手山芋一样先放在地上，接着，他有些局促地问:
“先生、哦先生，您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吗？我是说，您当真是……”
“慎重考虑你要说的话，一些话脱口而出后就再也没有收回的机会了，你如果会在这里把那一段信息脱口而出，此后必也口风不严……我想，你能活到现在，我已经很给你机会了。”
伊泽德拉神情冷淡，甚至显出一丝不耐烦，小丑汤姆清晰捕捉到她眼中游离的杀意与闪烁，这种生死边缘才能唤起恐惧，而非如生一般的有恃无恐，或必死的背水一战……小丑犹豫了，他咬着牙，打算等抛完这一击再做决定。
于是，汤姆晃悠着钱袋，将其在空中艰难旋转一圈然后……
啪。
“啊！”
滑稽得像是泳池里小鸭子一样的小小尖叫声，小丑慌张伸出手，但被重量与离心力、以及持续的拉扯所彻底崩裂的绳子并没有等待他，而那飞出的袋子在空中显出一个蛮横的曲线，一下如鸟一样飞跃而起，最终砸中头顶不断摇晃的吊灯，吊灯因此晃悠不止，四周光照也一明一暗，所有人都为了躲避而顺着吊灯影子而仓皇腾挪着步子，这一出滑稽的戏剧，最终以吊灯打了个嗝似地左右摇摆了一下，稳妥退回原位而告终。
金币掉落在地上，爆开，这次所有人却只是躲避着它，唯有在其面前的小丑被这爆开的金币砸了个正着，他仓促抱住自己的脸和身体，却还是被砸得不轻，当一切终于勉强停息，一个人便走过来，轻声嘲笑着。
伊泽德拉拎着自己的那一袋金币，随意挥舞着，开口:
“你输了。”
“……”
“所以，按照约定，你的灵魂是我的了。”
说着，那人伸出手指，玩笑似地指向那小丑的额头，然后汤姆便突然感到一丝炙热……
下一秒，周围人只见那仆从又忽然笑了一下，把手指挪开了，对着面色僵硬的小丑哈哈大笑，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噗、哈哈哈，你那是什么表情？除了神明或者恶魔以外，还有谁能拿别人的灵魂当交易的物品呢？我不过是因为你想要骗取我的小主人手上之物而有些生气，要教训你一下罢了，别紧张，放轻松些。”
“……哦、哦……哎呀，有趣的先生，你可把小汤姆给吓到啦！”
这个时候，小丑才缓缓从僵固的表情中恢复回来，夸张露出如梦初醒、大松一口气的表情，跟着那少年一起笑了起来，周围客人也终于从刚刚有些奇怪的氛围中所摆脱，于是跟随着两人大笑起来，唯有青年似乎还是那副平平淡淡的样子。
诺曼能感觉出这群人、特别是那名小丑有些奇怪，对这种怪异氛围的精准识别源自于他之前在诗人灵感中所经历的那些怪异体验，小丑汤姆，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了，像是某种坏掉了的发条玩具，表情也开始变得夸张而诡异……少年能想到一个原因，自己最喜欢的家伙，同时也是货真价实的神明，对这个奇怪的小丑干了些什么。
所以他走过去，用手杖敲这个神秘莫测又令人恐惧的神明的脑袋，用手掐她耳朵训她:
“你又干了坏事了。”
“呜哇……明明，我刚才那么神秘可怕又帅气的，主人哟，我可爱又可敬的主人哟，你就不能让我多出会儿风头吗？”
像是被抓住后颈的猫，被扯住耳朵之后，那个刚才还愉快大笑着的家伙很快就蔫了下去，诺曼几乎能想象到她要是把那条尾巴漏出来，会是怎样无精打采下垂的样子了，不过她很快就又提起了精神，轻快地转过身来，盯着他眼睛。
“嘿，小、主人，你看看，你的仆从是个多能干的人啊，我给你赢了很多东西，献给你当礼物怎么样？仔细想想，你可没给我送过那么多的礼物呢。”
“……送了别的哦。”
“嗯，我知道。”
诺曼本想说句情话，但伊泽德拉却很快回答以至于把他截断了，当他盯着她的时候，她便有些得意又仿佛早已预料到一般，轻轻闭上了一只眼，朝他眨着。
然后迎接这人的自然又是轻轻一敲。
“……把东西给我包起来，然后，我想贵所应该不只有这点娱乐活动吧。”
“自然，先生，请随我来。”
莎莉早已恭候一边，随即，她向着一些工作人员叮嘱了几句后，便朝着诺曼询问:
“先生要我们送货上门吗？您的仆从很是强悍，恐怕运输会花些功夫呢。”
“不必要。”
“好，若您方便，接下来请与我一起到包厢中，去参加本晚的慈善拍卖会……这才是我们的重头戏。”
“是吗。”
秉持着言多必有失原则，诺曼只是寥寥几句话加上沉默地点点头以示回复，接着便放开有些瞎胡闹的伊泽德拉，仪态端正地站在了一旁，直到莎莉率先挪动，才跟随其而向前走去。
军官打扮的女士穿着高筒靴，走路时，坚硬又高耸的鞋底像踏在人心上一般富有节奏，周围的人都目送着这三人的离去，眼中虽有遗憾，但也并不多有逗留。
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得不到天堂之钥的才是大多数，如果堂内有人侥幸得到了，其他人才会更不好受呢，而现在，至少他们可以咀嚼彼此的不幸，继续醉生梦死……
宴会仍在继续。
……
随着前人的脚步，前方的道路越来越暗，虽然仍闪烁着昏暗之光，却越发显得暧昧而朦胧。
周围逐渐变成了一个又一个严密的木制结构，其光泽如同沉淀过久的蜂蜜，涂布着诱人的松脂，布局像是某种剧场，环绕着中心而坐落着，在每个木制结构四周都难以看见窗口，也甚至很难看清哪一块是门扉。
上方有金制的吊灯明晃晃照耀着，昏暗灯光便来自于此，不知来源的歌剧女美声环绕在每一处结构的四周，中心是一个大圆圈，深深往下凹陷着，让人联想到斗兽场看奴隶垂死挣扎的舞台，四周有尖刺与昂贵的雷属性魔金所制作的护栏，不见一道闲杂人影。
“请进。”
军官打扮女子从腰间掏出一把怪异的插入方块，将其放入一间木制结构的墙壁上，随即在本来空无一物处按了下去，然后，那本来浑然一体的结构便被打开，露出内部更加昏暗，却越发气氛深沉的内部来。
一张华丽过头的沙发床，一件陈列着宝石、器械，与少量水果的柜台，一把金色铃铛——可以看出是呼叫他人进入的，一面单向的，黑色的窗户。
“请随意使用，您是尊贵的VIP客户，所以，这个房间将在一个月以内随时属于您，隔音良好、绝对保护隐私，并且，提供任何您能想象到的服务。”
打开完这密封之处大门后，莎莉便把那用来进出的钥匙交到了伊泽德拉手上，对着诺曼如是说着，而青年点点头，一步步走到内部，坐到沙发床上，随意张望着。
这里不算是最为舒适的那种空间，但依然看得出奢侈，沙发床整体比起羽毛还软，四处的昏暗可能有些伤眼，不过更多恐怕是为了掩饰待在这里面的人的面目与行为，毕竟，真正会出没在这里的人，可往往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嘛……诺曼偷偷瞟了一眼伊泽德拉现在并无什么特别的眼睛，看来这黑暗中现在反而是一种欺骗了。
“您可以通过您座位旁边的按钮进行报价，我们不会公布是谁买下了我们的商品的……当然，如果您有意，也可以在我们这边出售一些东西。”
莎莉走到沙发床旁边，然后，向诺曼演示了一下如何操作的流程，接着便站到一边去了。
“一般而言，我这样的人不会跟随您一直停留在这，不过，如果您需要，只要按下铃铛，我就会被叫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