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败之人喃喃自语般回答着，嘴唇上沾着那肮脏的薄薄蝇翼，洁白的法袍被加以其不情愿的重任，作为了不太光彩的裹尸布，当他挪动瞳孔时，似乎也散发出木偶般的吱呀。
“……我得到了最好的结局，为我的神，我敬爱无比的龙神付出了一生……能得此所而死，何其，荣幸啊……”
他说到这里咳嗽起来，散播病毒的囊肿，畸形的造物，随着身躯一点点震动，便将那肮脏本质更加爆发出来，而诺曼只是静静观看着此人的终末。
最初从森林里面出来的时候他就明白，自己不可能永远与光为伍。
“这些苍蝇看起来并不一般。”
“是的……那是，沉屙着常年淤积的尸毒、腐烂、一些畸变的生命力与繁殖力的造物……我们将其以代代族人的身躯孕育，或者说，它们本就是有一日从我们可怜被淘汰下来的畸形儿中所诞生的……所以，注定与我们接近而亲近……”
“所以，它们影响的范围？”
“……嗯……”
老主教歪着头，以怪异神情盯着他，目光像是干涸已久的深井，开口，于是一大群苍蝇从他口中漏出，嗡嗡的嘶鸣几乎掩盖住了他的声音:
“我可不觉得……你会妇人之仁，这是，必要的牺牲。”
“没有牺牲是必要的，不过，我的确没有这个立场来怪罪你，我只是在想一些可能的方案，因为我认为弄成这样并没有任何益处。”
骑士伸出一只装在护甲里的手，平静开口，那双银白的眼不含任何情绪。
事到如今，比起无谓的争辩，他更重视还能做些什么。
“哈……放心，这附近都被你们的人所驻扎了，到这里的冒险者，多少都有些本事，不是吗？除了那些长眠地下的死者，这些主动寻求着这一切的公国公民不会受到任何打扰……呵呵，对于王国人民来说，这可真是太不公平了。”
几乎是嘲弄地说着，那老朽之人饱含怨毒浸泡的话语似乎有些稀薄道理，却实际只是以强烈情绪煽动着，他自己对王国所做之事，若非只论数量，恐怕比起这公国也不逞多让。
一单为仇恨所迷惑心智，便容易被这些实际上也丝毫不在乎仇恨的人如同羔羊一样盲目牵引，然而无论如何，忘却都是更加严重的罪责，诺曼并不理会此人纯属嘲弄的话语，只是把头向着外面眺望——有绿色的毒雾在天空中迅速蔓延着，公爵的军队终于来了。
鲁本的作乱不可能完全掩饰住他们存在的痕迹，即便是拿着火焰把仪器全部燃烧了一遍也一样……只是时间的早晚区别而已，如果真要拖延时间，那么只能且战且退了。
“你觉得能拖多久？”
“十分钟？呵呵呵……咳咳，您不必待在这，我知道您的打算……埋伏那尊贵公爵，以构造出你们所有人都并未离开的假象……那，很难起效，您的力量近乎野蛮粗鲁，即便相比圣女大人……呵呵，也是粗糙不已，何况是我等……伟大的龙神呢？”
“说得好，但是你们龙神上次也没搞多精巧。”
上次多少有些自大地进行攻击随后遭到挫折的家伙，可不就是他所遵从的龙神大人吗？
“呵呵……”
老主教的失血速度在越来越快，他的脸色越发苍白，与活人的标准，早已相去甚远了，魔蝇将他的身躯几乎彻底吞噬，唯有那一尊装着盈盈幻想的可鄙头脑，仍似生命力极强的某种单独虫豸般存在着。
但毕竟他的生理结构仍是人类，这样的生命，若非魔力维持，绝不可能长久，身为旧教高层的他自然魔力涵广，然而即便如此，他依然不可能遏制住生理所带来的疯狂与混乱……
因此，平日中绝不可能漏出的话语，随着恶毒的妒意而漏出。
“不够……精巧么？我可不这么认为……特别是，您这么说。”
“不如说我才更有资格这么数落她呢。”
毒雾越发逼近了，即便那只是军队前进时扬起的尘埃，却早已和之前零散宪兵队伍完全不成一个规格，几道飞行的踪影在那毒雾中也若有若无地浮现，哄乱魔蝇一触碰到那绿色浓雾便像是被浓酸腐蚀般一片片死去，他那猜的十分钟，看样子甚至有可能太乐观了。
死尸们勉强从狼藉中爬起，朝着那毒雾抬起浑浊的双目，那些看起来比较正常的灰色守卫，也有相当部分已经失去了装甲守护，暴露出早已腐烂发白的躯壳，这一支队伍在某些意义上骇人万分，但实际的战斗力，却难以估量。
是配合着这支部队行动，还是……
“呵呵，若是她不是如此伟大而无所不能……强大又狡诈，你……也不会到现在还被骗得团团转了。”
“这种时候就不用说这种话了吧，说起来，你有多少信心，可以配合着我的步调来进行军阵？”
嗯……明明看起来是一本正经的反派，怎么这个时候还提这种话题哦。
平日，自己被那个家伙耍得团团转什么的，他也是知道的……虽然也很难拿这是情趣什么之类借口来搪塞过去就是了。
于是姑且打算把话题拉到正面上，聚精会神的少年，下一秒得到的却是越发热烈的嘲笑。
“哈哈哈……结果，连这个时候都还以为老朽在说那种无聊的话题么……”
口中发出颤抖而带有腐朽气息的笑声，鲁本主教伸出了几乎只剩下皮与骨的双臂，宛如布道、又宛如要操纵什么木偶，来上演一出滑稽戏剧一般展开手，把那洁白的衣袍披散在地上，柔软金银因魔蝇撕咬而断裂，加之他这一展，便齐齐落在地上，像是不值钱的残羹剩饭。
“老朽所言……从来都是，你们这些可笑人类，对于龙神大人的一无所知……自以为是……呵呵，如此荒谬，竟是反而有些讽刺般的黑色幽默在内了。”
年轻骑士的剑顿了一顿。
他有些无言，都这种时候了，他不曾向这位老狂信徒掰扯使用这种手段是否能受到那白发少女的认可，这家伙竟在自己之前一度丝毫没认出那白龙少女的真实身份情况下，要花上这么多口舌来掰扯人类对她的一无所知？
再说，就算世界上其他一切人类乃至其他种族对那家伙有所不知，他这莫名其妙落入龙穴中的骑士啊，也早就因耳厮鬓磨而知根知底了……是比喻的方面。
所以，他也勉强扯出一点精神来跟这人在这种方面争辩起来:
“之前都认不出自己神明跑过来还嫌她不知道怎么遵纪守法的人是哪个哦。”
虽然这家伙确实一点都不愿意守规矩就是了。
说到这个的时候，本来就脸色极为不好的鲁本顿时表情黑了下来，到这种临终垂危之际，他终于是不再愿意披着那一层虚伪又让人不适的表皮，而是近乎怒骂地向着这莫名出现的勇者咆哮:
“你懂什么……！我教规则，那是，我们向龙神表达敬意的方式……至于祂能否垂怜了解……那是，祂的事，我们从不奢求这一点！即便伊泽德拉大人现今并不愿怜悯我们……咳咳，我们，也都充分明白，对此不会有丝毫怨言……一点都不会像是，你们这群恶心的、只是对着法夕娅泽尼大人有乞求不被满足就反而孕怀恶意的……”
法夕娅泽尼，当老主教突然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兴致缺缺的诺曼终于算是竖起了一点耳朵。
“法夕娅泽尼是……黑龙小姐来着吧，说起来，我也和她有一面之缘，她，并不像是传说中的那样……”
“一面之缘？你怎么可能有……那温和的龙早已背负着对她来说的污名而死去……尽管，我对她所拯救的族群毫无好感，却也为她而悲叹……她如今都已经如被绞肉机搅碎般，被那可笑的公国暴殄天物了……”
“……龙之本源不能轻易被分割。”
哪怕是躯壳也一样，不然，诺曼等人也不可能耗费如此大的功夫去专门锻造出工具了。
“所以，按照当年的情况，双龙之战的传说，应该是真实存在的。”
“呵呵……”
这一话语引发了前所未有的笑声，先是压抑的低笑，随即，忽然爆发出来，宛如要将那腐败内脏一齐吐出来的嘲笑之声。
“哈哈哈哈——！！！啊，当然了……那温柔无比，却也被蒙蔽了双眼的黑龙啊，她，可才是……为……”
说到这里，那已经彻底癫狂的祭司突然停顿了一下，随即教堂突然炸裂开来。
碎石溅落，几乎迎着在场诸人的面目直来。
诺曼顿时一下从原位翻滚着躲开了这一力可摧山的一击。
“在内之贼，还不速速出来投降？公爵大人膝下之军已到，天罗地网，尔等已无丝毫可乘之机，若就此束手就擒，则得苟命延喘，因我主之性乃宽仁，哪怕对罪人亦有怜悯！”
森严的喊声从外部传来，与劝降话语中看似宽容实际不同的却是川流不息的炮火与魔法声，这一缕缕轰炸的毒素与雷霆、这几乎要将此地变为废墟的火力、嘶吼盘踞的一群群蛇鸾，皆彰显了一丝众人皆心知肚明的隐意:
攻击者没有丝毫考虑让遭袭者残存的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