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立宪制。”
老元帅开口:
“你们所说的那个概念，我依然不清楚那是如何运作的。”
“但您已经许诺，就如我们一样，请相信，这一切至少比起现在因为一人的痴念就大兴军伐要强得多。”
“不。”
贝尔留斯给出一个否认，但否认的对象却并不清晰，他收回目光，看着自己脚下沾染的血与泥土，还有坚实的地面和石板，这是玛格内特的城基，是前一代代公爵与公国人民一齐建设出的辉煌城市。
古雷德是个年轻的国家，亦是个兴盛的国家……但依然随着岁月有了许多沉淀，但它毕竟是最为崭新的一批，是众国家中最熟悉变革的，若有风来，它必是踩上风口的头一批。
在战争刚刚发起的时候，黑市就找上了贝尔留斯，而当时，忠诚的元帅果断一刀砍下了那可笑使者的头颅，然后投身于战场上。
“注意你的言辞，军队的叛徒，老朽不曾对公爵大人有一丝不臣之心……只是，比起他，比起这旧的、注定让我们一点一点落后于王国的僵固机制，你们给出了一种可能，我认为可以一试，仅此而已。”
真正的转折是在迪里布瑞岭的大败。
真正震慑贝尔留斯的并非是大败本身，也非德拉奥略王的惊天阴谋……而是，至今为止战争的一次次失败的积累，最终在这一次大败中爆发，甚至连他们本来的同盟——艾维尔塔，都已经暗自有一部分倾向了那本该更加故步自封的王国。
公国军队在那时第一次踩上陷阱，实际上就是因为信息的误差，这本该是盛产暗杀者的公国所擅长之处……但，随着王国一点点改革经济与旧政治结构，他们的影响和建设辐射范围正无声无息地蔓延在整片大地，而公国，在那时甚至还在彼此内乱，新贵族、旧贵族、商人彼此阴谋算计，在黑公爵失去守成卿帮助后，公国旧贵族派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对蛇鼠乡的控制，新贵族甚至也在一点一点倾向守成卿那边……
但最可恶的是，那个混蛋守成卿没有一点利用这优势一举掌握公国控制权的意思，那个轻浮的男人只是放任着国家内一切人追逐着利益，把整个公国越发割裂且乌烟瘴气……亚斯多德绝不可能成为新的统治者，但他是掌握资源最多的人，所以，公国中一切资源只要被掌握在他身上，就好像彻底被浪费了一样。
“当然，先生，不过我们也有自己的考虑。”
军官叹息一声，对着一脸肃然的老军人露出一丝无奈表情，他明白老元帅说的是真的，如果贝尔留斯但凡有一丝不臣之心，他也不可能等到现在:
“你要我们放弃一个已经确定品质很符合我们需求的平庸贵族，转而选择一个不知底细的婴儿……而这个婴儿甚至才刚刚出生，被做了不知原理，也许会让他人格出些问题的实验……”
“至少继承人必须是公爵大人的后代，而且，侯爵大人的平庸就是公爵大人不可接受的。”
“但平庸也代表着不会太坏，好吧，我不和您争辩这个。”
贝尔留斯和黑市的合作并不早，甚至几天前才开始，尽管在大战失败之后他便开始对于他们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那也不过是放任，和合作的概念还差很远。
但几天前，随着医师会得到了一个宝物，这名一直忠心耿耿的老元帅终于走向了背叛。
这宝物便是一个孩子。
“那些仪式的范围只会越来越大。”
转到现在，老元帅对着那逐渐蔓延的实质出神，感慨地呢喃着:
“我们的攻击起不了什么作用，反而会让这一切越来越严重。”
“嗯，这就是我们一直所期望的。”
“首都会付之一炬，这罪名会被同时推给公爵大人和诺曼·斯乌尔身上，但是公爵大人的英勇牺牲会让他的评价好坏参半，我们已经把人尽可能地撤出，也会减小一点影响……但这终究是对自我的一大**和牺牲。”
“不止如此，现在，我们城中的大人物可是很多的。”
军官站起来，走到老元帅身边，露出一丝精于算计的狡诈微笑，他的姿态很恭敬，神情却残忍:
“包括军方听话和不听话的部分……元帅大人，您不必露出如此悲哀的神情，如果不是这一次干净利落的消灭，我们也还是得打内战的，到时候，无论是平民、还是军方，都会受到比现在更为严重的损失，敌国也不会像现在一样被卷入这场争端——起码圣剑，不会落入我们手中，龙神大人也不会如此……消泯于自己和死敌的力量。”
对于一名高高在上的神来说，这可真是再侮辱不过的结局了，但富有智慧的人类就是能做到这一点。
“……我只是在想，现在一切值得吗？”
“当然值得，好了，元帅大人，希望我们能继续好好合作，我们找到了些好东西。”
“什么？”
贝尔留斯有些困惑地皱起眉，但还是点点头，他现在的任务是尽可能在被波及区域小的情况下杀死里面仍困着的冒险者……无论那是谁，而黑市则恰恰相反，他们不在意这一点。
“既然玛格内特城已经没有存在必要，其中仪式之力，也便没有继续保持必要了，正好，我记得那些魔力集中器是在您这边保存的吧。”
“……你们把它们也切了？荒唐……竭泽而渔的家伙们，如此短视……”
军官不再理会仍在发愣的老元帅，尽管他是公国的英雄，但毕竟是旧时代的残党了，对于新的变革不甚适应，也是理所当然，他会留一些时间给这名花甲老人，而自己则凝望着夜空中最高悬的那颗星。
龙神与医神，都将在今日湮灭，被凡俗的人亲自斩下……
从此，人间再无神。
……
“真搞不懂那些家伙怎么想的……”
第不知道多少次对于远方发射着无数魔法的那群军人进行抱怨，诺曼在想自己的自白剂到底什么时候能消散，现在这样絮絮叨叨的状态未免让他有点难堪。
不过无所谓，法阵快画好了，为一点小烦恼而愁苦也未免不值得了些，他停下自己脚步，看着远处无数的魔法，跳起来以铁元素拦截下一些……
“咚！”
他这点小银光根本不够看，在少年触及星辰之前，一道蓬勃的水元素早就抵达了高处，将一切阻拦了下来。
范阿思本人站在极远的地方，手中灿烂的蓝色一闪而过，传奇法师从刚才一系列情况中早已发现了圣剑的遗失，但他不言不语，在如此危机的时候，任何质问都是多余的。
而少年的心情则又不受控制地消沉一点，他吐出一口气，在夜灯照耀下变为一道惨白的雾，随即，他听到艾卡·达梅克的一声欢呼:
“要成了！”
“……我们要把这枪头转向那些家伙。”
“问题不大，只是，到时候恐怕得诺曼你来引导，你对指引龙炎什么的，应该很熟悉吧？”
诺曼的眼亮了起来，他一下又跳起来拦住一道魔法，落到魔法师少女身边不住地点头。
“是的，很熟悉。”
还在画着法阵的魔法师少女被他这一贴，愣了愣，不过很快就打算张口进行下一步指引……只不过，下一秒，也许是之前行动太过顺利了吧，一道道脚步声响起，伴随着壮丽浩大的玛格内特城市中的晚钟。
那脚步声伴随着铁，是军队。
“……毫无疑问。”
黑色军袍宛如乌鸦的厚羽，苍白胡须若山中的老松，双目若鹰，身躯庞然，拿着一把金色三叉戟的老人从地平线一点一点升起，其压迫力宛如铁锤一点点敲打在诺曼一行人心中。
贝尔留斯把手中之物在指尖旋转了一下，就好像那沉重的金戟所有一切繁复是轻飘飘的羽绒，声音比起之前都更沙哑:
“我并没有想到你们能坚持这么久，王国的冒险者们，你们有着不俗的实力，不该只如同无谋的雇佣兵一般为那个国家效力，如今便因为一些金钱的奖励赴死。”
“因为我们在此。”
随着这强大老人若乌云般浮现，四周还能空出手的冒险者都急忙转移了过来，其中特别是水渊大法师范阿思为首，老人手持法杖，全身法力全开，水流若螺旋般裹挟着他的身躯，与那令人畏惧的存在对峙:
“绝不仅仅是因为金钱，而是背负着被战火殃及的故乡，被点燃的城市与田野，以及其他一切美好可背负的东西，以你的立场，自然只能想到那些龌龊的理由，因为你是侵略者，是背负着劫掠与虐待使命踏上别人乡土的……贝尔留斯！”
“虚无缥缈的感情无一丝价值，即便你将其浪漫化为诗，它亦无法支撑你们任何人，若这是一种使命，从你们手中抢来多余的食物，喂饱我的同胞，不亦是一种使命？”
“你的武器在发抖。”
这是汉斯，随着光芒一闪，光头大汉已经发起冲击:
“这已经证明你相信与否你的理由。”
“……”
“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