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您很轻易就能猜出来那国家的名字。”
猪人先一步动了手,这礼服加身的人却露出一副粗俗的吃相,几乎是哼唧地把那些肉食塞入口中——有了他作为开端,其他在场者也便不再担忧举止,而是平和把食物塞入口内咀嚼,而一旁似乎觊觎已久的白发少女自然也如是……猪人以自己的失态保全了客人的面子。
“哼唧……嗯,不过我们这边比较难直接把那名字公布出来,您明白的……嗯,就跟您的队伍中有个玛格内特出身的贵族一样,合理,却有点难以启齿……那只魔鲸也是我们搜查了许久的目标了,它有足够的年份,又不至于太老……您瞧,它看起来很有活力是吧?那都是身上珍贵的油脂所供给的能量呀,这玩意儿,虽然比起魔晶纯度低一些,但是量大啊!”
“是啊,我们差点就被那只不乖巧的小家伙拖到海里面去了。”
“啊,出了这种意外?”
翼人有些心不在焉地开口,而听到这话的猪人露出些惊愕神情,嘴里还含着些食物便把头抬了起来,有些紧张地上下扫视了一番奥本,似乎确认他平安无事后才松了一口气:
“龙神在上……奥本老弟你要不然还是,在岸上指挥我们这些下等人就好吧,将军嘛,就该在后方运筹帷幄,要不然失了你们这样的聪明脑子,以我们这些笨蛋来继续指挥……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呀。”
“……哪有蜷缩在后方的领队,帕里斯,这些话不是你可以商议的。”
“啊、啊……我脑子笨,有些时候说话不过脑……哎……”
帕里斯看似恭维的劝说中不乏忠言,可惜的是,这种劝告却丝毫没有进入那年轻翼人的耳内,反而得到了其带着些冷意的警告,猪人受到这一击,便垂下头来,有些无精打采地继续慢慢咀嚼着食物。
不过这话就算没法进到奥本耳中,却是必然落入那白发少年二人耳中——诺曼相信那猪人也知晓这一点……这一番诚挚的劝告让少年有些出神,他默默从旁边端起一杯麦酒,有些沉默地将其送到口中,主要却是为了以那巨大的杯口挡住自己沉思的脸。
那猪人是码头主任……捕鲸船差点沉没一事,他不可能没有渠道知晓,少年本以为他只是以此作为机会想要跟那青年翼人套些近乎……现在看来,他到底也有些以貌取人了,这猪人竟当真是极为那奥本考虑的,所说话语虽谄媚,道理却真挚,以那明显缺乏航海经验的团队,以及翼人的自作主张,这只航队倾覆的可能性实在是大了些。
那猪人在他们面前提起这话,应当是发觉了他的身份……或者认为那翼人对于他们两人算是器重,也许可以听进些劝告,虽是有些把自己置身事外的狡猾,却也不失为一种策略。
“奥本先生,我想您似乎并不很擅长海上航行。”
反正也不可能在这边长线发展,和猪人相比,少了许多顾虑的诺曼干脆有话直说:
“不说其他的,您对船队运作和海航之能,在刚才那起意外中,多少还是有些表现的,当然,您并非因愚笨而迟缓,只是极为缺乏经验——翼人们过惯了天空的时候,对于大地甚至地下的一切,总是有些不熟悉的,但,恕我直言,我不太看得出您随船的任何价值。”
这一番略带攻击性的话语顿时让猪人和翼人都脸色一变,反倒是伊泽德拉,顿了顿手上的动作,噗嗤一声轻轻笑了出来。
奥本盯着那笑出声来的白发少女,虽然脸色不大好,倒也没立时发作,青年翼人虽然年轻气盛,倒也不是傻瓜,对面可是大名鼎鼎的王国勇者,虽然年纪轻轻,经验却不可能与他同日而语……因此,这质疑倒也理所当然。
翼人深吸一口气,露出和缓表情。
“欧文先生。”
他先是喊了一声对面的假名,算是立正双方的身份,无论对方多么厉害,毕竟是在逃亡途中,身份被捏在奥本一方手中,多少是受制于人的……
嗯。
至少他对此深信不疑。
“比起率先就质疑在下航海技术,我们不妨先把目标搞清,我方的希望是,前往东南方一处暗礁、乱流,混乱齐发的岛屿……那里本来是一片平静海域,如今变成这般姿态,是由于几十年以前有一道死火山忽然死灰复燃,随后爆发导致地质大变,形成了无数崎岖。”
翼人打了一个响指,之前的两名亚人间有一名便将一张崭新羊皮纸打开……还好,不是什么破破烂烂的羊皮纸,倒让诺曼松了一口气,须知地图一物,新物必然胜于旧物,而这目标能标注在新地图之上,应当也不是什么无人涉足之境……也就是,并非诺曼之所?
嘛,精灵的取名方式总是在这种时候让人有所幻视。
奥本把地图接过,放在正中央,把指头点在那纸张之上,说:
“就是这里。”
诺曼追着他的手指,把视野投下,看见的是一处标志有海怪、漩涡以及暗礁所在的地点……少年虽然是森林之子,对于这种简单标记倒也算是认得的,因此脸色并无一丝轻松。
“恕我直言,这看起来更凶险了。”
“正是,正因如此,我们才会聘请一位经验丰富的船长,以及您作为护卫……另外,您不必担心漩涡,您应当能看见那处地点内漩涡都处于岛屿附近,对于我等天空之民来说,要越过这些低矮漩涡轻而易举,真正要解决的,在那些残暴的兽类。”
奥本用指尖点了又点,似乎胸有成竹地解释着,但少年却只是轻轻摇着头,并未轻易接受这一粗略解释。
“这海怪的品种与数量,您可有认知?”
“不过是一群被热流和暗礁引来的魔物,和巨鲸相比,力有不及,但它们生性狡诈,那处地点的地形又太复杂,因此才难以彻底解决,需要被人拖住。”
“……我需要的是具体数字。”
“……还不太清楚。”
哎呀。
虽然早就大抵能猜出这种状况,真正得到这一答案之际,诺曼还是把眼睛眯了起来……毫无头绪地闯入一群怪物的窝点?甚至,万一进入之后所遇到的只有更多的怪物呢?对方所在地形险恶,易守难攻,他、若只看表面实力,也绝非擅长海面作战的类型,被这奥本随意一安排,倒说得好像那群魔物能轻易被他吸引过去,翼人便跟个没踪的影子一样随意出入了似地。
脑壳一疼,虽然诺曼大概能明白有自己(和白色的那家伙)在,这次的行动不会有太多意外,但一想到本来这次行动可能导致多大的牺牲,少年便顿时头疼了起来……他总是讨厌这种无意义的耗费的。
于是多少抱着这一场“计划”本来到底能有多坑的心态,诺曼又猛灌了一小口酒,然后继续耐心往下问:
“您这计划……话说,如果进去是靠我们牵制,那么出去的话……?”
嗯,这酒还蛮甜的,倒是不太像兽国一贯的粗野作风。
“我会给你们打信号。”
奥本举起一只手,在指尖凝聚起一股子浓厚的风元素魔力:
“到时候我要出来了就会告诉你们的……然后,你们只要继续照着老方法进行牵制就好了。”
“你确定内部不会有问题阻拦吗?”
“不太可能。”
对方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倒是让诺曼有些意外。
“为什么?”
“因为这座岛内部……曾经是兽国王族的行宫,即便随着火山喷发一切都被掩埋,其威势犹在……啊,当然,并非是如同你们人类意向中所谓的威势,而是,货真价实的血脉压制。”
说到此处,奥本停下了手中的一切动作,近乎有些虔诚地仰起头,向着虚空中某物投去瞻仰目光。
“……在那时,吾等之王,可是货真价实的上古……”“咳咳。”
一声似乎被呛到的咳嗽声激烈响起,笨拙的猪人把手中冒着泡沫的酒杯干脆一歪,直接倒在了自己身上,接着露出一副尴尬的神情,憨厚挠了挠自己头。
“哎呀哎呀,抱歉手抖了,有点不胜酒力。”
“这你也能手抖?”
奥本的注意力被轻而易举地转移了 翼人拿着那一大杯木杯,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随即开口:
“这不就是普通麦酒吗……诶,不对?”
奥本抿了抿嘴,随后露出一副惊讶神情,晃了晃脑袋看着那似乎如普通啤酒般泛着一丝琥珀色的澄清液体。
他将其凑到鼻尖,嗅了嗅:
“我去……这蜜酒,度数有点高的,谈生意怎么能喝这个……帕里斯,你怎么安排的?”
“哎呀,咱们国家的酒,度数都烈,我这也就是水手酒吧,大家都是来寻酒精乐子的……所以那种淡一点的酒,反而是不好找。”
“喂喂喂,你在扯些什么东西,你这还不如拿点饮料呢。”
嗯?他们在扯些什么?怎么又吵起来了?
从刚刚起,贪着一口甜便咕噜咕噜把酒往嘴里灌的少年有些迷迷瞪瞪地睁着眼睛,很快他就厌倦了面前拉扯的两个人,忽然打了个嗝,然后露出一副寻常很少见到的傻笑表情。
他迷迷糊糊地歪着把手朝旁边不知何时已经板正身姿的白发少女身上搂去。
“白……”
“嘘嘘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