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出声来的并不是马格诺夫而是伊泽德拉,而大猫也抬起头,盯着那说出怎么看来都不算正经话语的少年,长吐了一口气。
大猫把手伸出来,接住那奇怪的卵状物。
“……您这话,在其他国家也许是一句幽默的俏皮话,而在我们国家,犬人们可是最不顾及其他人出身的宽大种族之一了。”
说着,烈王把手放到那奇怪卵状物上,微微发力。
“……?”
蛋壳纹丝不动。
马格诺夫伸出了爪子,将锋利的爪尖在那奇怪卵状物的纹理上面轻轻划行着……但直到那爪尖终于出现一丝毛糙,那东西依然完好无损,就仿佛真正的猫对上了岩石一样。
他松开那卵状物,把巨刀放在一边,显出一丝困惑和迟疑,口中话语倒是不停:
“我的身世……也是可笑,你们应当看见我身边的护卫了,他们现在是麋鹿种亚人,虽然在被冒犯的时候也会变得鲁莽,但平日还算沉稳,在过去,他们是无法担任王室一脉的侍卫的。”
“怎么说?”
“在过去,所有职位都有严格的种族要求,一方面的确是有些种族天然适合一些岗位,比如鱼人对海洋十分了解,往往让他们作为海上的护卫或者部队之列,还有一部分那就是单纯的等级和种族观念了……对于当时血脉为烈虎的王室来说,身边的侍卫,必须都是猫科的强壮亚人,如果再再往上追溯,那只能是虎种的亚人,但因为血脉凋零,虎种本身就已经凑不齐侍卫的规模,所以降低了要求。”
高大亚人一边解释着,一边将自己那粗壮的手指,尖端锋利指甲点向了自己的额头。
那里只有黄白分明的绒毛,并无刻板印象中虎类“王”字的纹理,这点其实本身并不值得怀疑,并不是每一只老虎都有那般经典的标志,对于烈虎一类传说级生物尤其……但,烈王将其点出之后,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直沉默的艾卡睁大了眼。
“啊……真的。”
“小姐这是看出什么来了?”
“也不算……只是,虽然烈虎一脉的信息早已经近乎失传,但是据说那是一脉难得以火系魔力盒狂躁而著称的亚人,您的身体上面,部位结构好像基本上都得以肉体强壮见长的,行动敏捷,身体高大,而且战的时候跟魔力完全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像会对精神产生什么影响的样子……”
“……真正的烈虎身上有一些黑色的纹理,可能是魔力传输的结构,不过您也知道我们和魔法国的关系,是绝对不会对曾经王室做出研究的可能的。”
听到艾卡分析以后,马格诺夫便认同般点了点头,随即思索着朝那卵状物举起了巨刀。
“而我,的确并非先王的孩子。”
碰!
狠狠一刀与那看起来不堪一击的卵壳碰撞……随后桌面大震,旁边的酒水都随之激烈一颠簸,天花板上吊灯震动,木桌为此凹陷,那令翼人羽翼轻松炸裂的一击,落在如此平平无奇的卵壳上,竟是一丝涟漪都未曾掀起。
高大亚人面容严肃地又轻轻挽起刀,刚才那一击他用了全力……
“……但是也并非先王后的孩子。”
“所以,您并不是什么所谓的私生子,而是货真价实的侍卫之子?”
“是的,稀有种族之所以稀有,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们低下的繁育能力,其中以精灵为最严重,但精灵是长寿种,烈虎不是。”
收起刀,又重新缓缓坐下,字面意义上的大猫将手放在桌子两侧,对着那坚不可摧的大卵,以及自己面前这一坑洞陷入了沉思。
他不单惊讶于卵的纹丝不动,也惊讶于桌子竟然也未曾完全破裂……这卵,不单自己具有极强的强度,连下方之物也能保护得如此之好么?
一旁的白衣祭司亦盯着这一幕,沉静的湛蓝眼眸全然着落在那卵壳上,话语却仍在将那兽国王室之秘推进:
“您是被收养的?”
“我的父母……我丝毫没有印象,据说他们都在一次在岛上的任务中牺牲了,但那时我还太小,几乎刚刚出生,父王和母后收养了我,对外宣称我是他们的孩子,也尽心尽力地养育了我,父王,是一位伟大的人,虽然我现在能看出他的对发展头脑并不高明,但其品德如日月般闪烁。”
一讲到这并无血缘关系的亲属,马格诺夫脸上便浮现出一丝笑意,哪怕在场大多人与兽国先王素未谋面,但从他这一表现来看,也能知晓其人必然是个宽仁的好父亲。
不如说,虽然先代兽王在一些发展问题上颇有莽撞胡冲之意,但也是位还算合格的君王,而且能培养出马格诺夫这般继承人,其教育水平说不定也不可小觑。
安吉拉点点头:
“原来如此,您的父母也许是自己也察觉到了稀有种在这方面的问题,并且或许本身也并不赞同这所谓血统论的观点,因此才收养了您吧,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兽国常年浸泡于血统的统治之中,即便他们是王室,要在一代以内扭转如此根深蒂固观念也是几乎不可能的难事,所以才始终没有宣扬出您的身份……也许也是希望您能改变这一切吧。”
“您能充分信任我的话语,我很感激。”
对于白衣祭司的话语,大猫只是轻轻笑着,点点头,须知他刚才所表述一切不过是空口无凭,假若他当真是什么私生子或者甚至狸猫换太子的篡党……也几乎不可能承认,现在桌上的人也都并无证明他话语的证据,可以说,他所做出的所谓坦白没有一点能动摇他统治弱点的实际价值,也算是他的一点私心了,但众人却无一丝深挖之意。
也就是,真正是想帮着他考虑这个问题,而非以此作为要挟吗……还真是政界难以见到的稀罕品质。
“除我们以外,还有多少人知晓这个秘密呢?”
“公国那边,可能是靠着我的血液知道了这一情况,以此作为要挟,而翼人……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知晓的,我的妻子,她也知道这个消息,但我确信她对此毫不在意且绝对不会将此泄露出去,其他的,若是知情,恐怕我也不知晓。”
“公国那边消息四通八达,你这种秘密,要查到是迟早的事,但是,即便如此,马格诺夫陛下,我依然认为您的决策十分有失水准——您隐瞒这一消息只会让对方反而可以胡乱污蔑您的身世来源,譬如那翼人所认为的,而作为养子,本来您继承兽国虽然没有亲生子如此名正言顺,却也无可厚非,至多反对派动荡一段时间……”
听完了对方给出的信息,白衣祭司又以柠檬汁润了一下后,以颇为肃穆的语气往下说:
“相反,若是将国家交到他国手上,被掌握了命运……马格诺夫陛下,恕我直言,兽国到现在依然是原料国,是依靠出卖自身稀有资源而非技术来维持贸易的,而且还并非必需品的出口国,战力、生产力、乃至于其他影响,都达不到单独造成威胁和顾虑的地步,您投靠公国,它可能与您交好来短暂时间换取物资,但是随着时间推进和王国在你们互相联合下必然的弱势,兽国必然失去真正的自主能力,最终变为任人摆布的傀儡国,和一片混乱的蛇鼠乡不同,那将是一种死气沉沉的屈服,再难有其他希望。”
“……您说得十分正确,所以,我也并非真的打算和公国齐心协力,但是,恐怕在当时,我很难不受那人的威胁。”
“怎么说来?”
“您已经说过了,我国一向为诸正式国度中弱势一方,虽然看似能偏安一隅,实际上却不过是因为其他国家缺乏关注度罢了。”
马格诺夫略含深意地扫视了一番这桌上的人,将一杯酒水仰头灌入口中。
兽国这么多年,能同时接纳王国如此多几乎堪称二把手或者精神领袖级别人物的机会……寥寥可数。
“公国真要尽全力逼我们,无论我是否是有血统方面问题,我国其实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只是如果以这个为理由,最终责任就将落在我身上,到时候他们也不会优先立刻消灭我国或者侵略,而是开始唆使我国内部贵族势力进行分裂,这样,相比真正战争影响或许海小些,而且,他们也并非是您言辞中所形容的那种‘驻军’。”
“不是大规模的控制驻军?但是,如此巨大的声势……”
安吉拉低头想了一下,很快眼中划过一丝精光:
“……那么,是我现在所想的那种么?虽然需要巨大的能源,但是只要不启动或者出意外,就难以有影响,本身就需要具有隐匿性,必要的情况下甚至可以企图反抢作为威胁,必须在您指定或者知晓的情况下进行布局,因此相对代价可控。”
“是的。”
大猫轻轻笑起来,开口:
“正是灭世之龙的仪式。”
“……说实在,这情况并不能让我感到安慰。”
“我明白,这东西虽然说起来好像可控,实际上若是爆发或者我有不知晓的情况,很可能反而对我国造成巨大威胁……但是,如果我国有能对付这东西的技术呢?”
“什么?”
“救世之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