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前路必须行走，远方有火升起，那么火就代表异变，总归是要去看上一看的。
骑兵们也一样，被那骚动吸引了过去，诺曼走在骑兵们旁边，就如他之前与亚人们为伍……这是否说明他的身份已在不知不觉中调转，变为了这一队掳掠骑兵中的一人？诺曼不知道，也尚且没有抽出些兴趣去问。
只是，还没抵达骚动中心，便有一枚箭矢从内部穿来。
“咻。”
尽管这箭明显并非冲着致命而来，诺曼还是本能地一把抓住了箭，这次他碰到了，少年沉默一下，把箭摊开在手中……是一枚铸造工艺相当接近现代的铁箭，而上面所用的绿色羽毛和其他花纹……诺曼很熟悉，这是精灵们的箭矢。
“好身手。”
一道声音从树林之间落了下来，随即，一名精灵也跳了下来，他的穿着并没有和不知多少年后的现代有多强的违和感，甚至，他的一些装饰比起现代的精灵们更加奢华，只是终究工艺还有些粗糙：
“但这不是你们又闹事的理由，你看，人类，你们已经来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每次都跟亚人和我们产生冲突，而亚人们则基本上不会这样……为什么我们以礼对待你们，你们却报以无用的恶意呢？”
“我也很好奇。”
之前那名割头皮的骑兵说着，他的手上还血淋淋的，对待精灵们，他的态度倒是比起对亚人们好上许多：
“尊敬的精灵，我认为你们和我们应该更加相似，你看，我们都具有头脑，我们都能从无形的规律中找出技术，来开拓出无数的工具、科技、以及一切知识……而这些需要智力的锻造工具，正是我等高等动物与其他一切动物截然不同的特点，所以，我以为我们应当更加亲近？而不是如现在这般敌对。”
“如果你说高等动物指的是演化复杂程度或者只是一些特定的生理特征，嗯，这符合龙神大人的教诲，我接受这一点。”
不过精灵倒是没给他太多好脸色，只是也仅限如此，这名精灵就像个好脾气的人遇到了让人烦躁的傻瓜一样，一边不厌其烦地开口，一边却又表现出疏离神色。
他又拉起了弓，这次对着那喋喋不休的骑兵：
“但如果你说地位？我当然也可以接受，但这样，我就要叫你们低等种族了，因为在我看来，你们跟亚人的技术都尚不及我们，不是吗？”
“……也许这是现实，所以你们独占这些地方的时候那些亚人一句话都不敢说，而我们则会被这样反抗。”
“独占？”
“建立基地，不和其他种族为伍，占领地区使其私有，还有，那个概念：国家，我们向你们学了很多不是吗？”
骑兵盯着那弓箭，举起自己身前粗糙但够用的盾，下方的马匹不安地腾挪着身躯，而精灵则似乎极为不满地撇了下脖子。
“不，我们只是尽可能和平地跟亚人们谈判了，然后，找到了一片他们认为可以的地方建立一处可以持久建设的家园，作为回报，我们给予他们技术、维护森林的生态……还有，像现在一样，保护他们的安全。”
精灵松开手。
箭一下飞了出去，骑兵慌忙去挡，但没用，那狡猾的箭一下穿透了坐骑的腿骨，使上面的人狼狈跌落下来。
“但是很遗憾，这次我们没有做到。”
精灵死死盯着那枚同样掉在地上的头皮，冷冷开口：
“根据丛林法则，我可以把你们的行为看做狩猎……但，显然，你们的行为跟狩猎完全没什么关系，如果你真的只把他们看成兔子或者老虎一样的生物，也不该如此糟蹋，如果你们把它们看做资源，那么你们现在也是在暴殄天物，然后，如果你们跟那位大人一样，将所有生物真正看做应当为其衰亡而悲叹的存在，我现在就该直接射穿你们的四肢，然后也把你们的头皮割下来。”
“……话别说得这么慢。”
“为什么？”
金发碧眼的精灵皱起眉，对于骑兵并不如预料中一般的态度感到困惑，接着他便看见了那骑兵嘴角处勾起的一丝微笑。
人类笑起来从来没什么好事。
“……果然，只要外围出现问题，你们就会被吸引过来。”
“发生了什么？你们做了什么？”
“你知道吗？精灵，虽然你们因为比人类早存在了一些时间，在只要摸索就能找到规律的那些……破铜烂铁上面有些研究，但，真正的脑子，从来就是像现在一样的狡猾。”
瘫坐在跌落马匹旁边，摔断了腿的骑兵先是压抑，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他那几乎有些豪爽的笑声令诺曼感到不快，然后，很快少年就看见了远处越发升腾的硝烟。
“你们的人本来就这么少……居然还抽出时间去帮着那群也不知道故意惹事和真正行动有什么区别的亚人……简直就是，自寻死路！无论你们多么强大，但是我们的人数，是你们的千倍、万……”
“……哇。”
在骑兵碎碎念的时候，精灵也转过头去，最初，他神情似乎有些紧张，但当发生骚动发生的地点和外露情况之际，精灵长大了嘴巴，露出一副诺曼记忆中熟悉的惊叹表情来。
“哇、哇哦……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干脆举起一只手指向那大笑的人类：
“如果你说的狡猾是指多能惹很不好惹生气的人生气的话，那我只能说，我等的确自愧不如。”
“……什么意思？”
这下轮到人类傻眼了，他不顾摔断的腿，站了起来。
“你们应该知道我们信奉龙神。”
“……是？但龙神从未出现，而圣光始终庇佑着我们。”
“我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龙神大人其实一直都住在这附近……嘛，虽然你们惹到的应该不是祂，不过也差不多，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你们运气很好不是？不然，你们早就变成一堆焦炭了。”
“吼——！！！”
几乎是呼应着精灵的话语，茫茫的森林中突然传来一阵愤怒的咆哮。
一瞬间，阴云笼罩了天空，天地失去了颜色，先是一滴雨落下，滴落在不安颤动的森林之中，随后，很快变为闪电和倾盆大雨……
那只黑龙就是这时出现的。
那巨大的、可怕的、宛如能将世界吞噬之物，一跃而上天空，亮出缭绕着黑云的利爪，金黄的眼中有阴暗闪电一般的混沌，它没有翅膀，它宛如阴云本身，它因不合规律而显得可怖，它口中有无人能听懂的怒吼……
——除了诺曼。
“你们是傻子吗啊啊啊啊啊啊——！！！大中午不睡觉拿着有毒物品来爆破林子……他喵的赶紧下雨啊啊啊啊啊——！！！”
“……”
“……那是……什么？黑色……不祥的……”
骑兵脸色煞白，面对这诡异的生物甚至无法起一丝反抗的心理，他几乎连滚带爬地一点点退却，但在他退却完全之前，一阵雨雾立刻弥漫了出来……带着恐怖斑驳的颜色。
诺曼正因这奇怪的变故而越发困惑的时候，一旁的伊芙拉住了他：
“小心，那些雨水……里面有易燃易爆的有毒物质，被那个雨沾到的话，连脑子都会出问题的，但是……如果不是这个雨水，这些东西应该是气体才是。”
“……这些被水溅到的人……”
“死应该不会死，但是不找地方躲起来的话，还是会受到重伤吧，水流，在往森林内部流淌，应该有人在操作着水流……”
倒也不必应该，诺曼盯着天空上面一边操纵着阴云一边将雨水重新变为水流往自己嘴里吸的、满脸生无可恋的模糊黑龙，默默在心里腹诽。
那个气体，若要在另外一个世界找到一个对应的东西，那么，也许可以用芥子气、或者挥发性亚硝酸烷基酯之类或强或弱的气体对应，总之，实在是称不上是什么好东西。
雨水冲刷着这些气体，将其亦笼罩浓缩，于是，拍打在溃逃的骑兵和人类军队身上，让他们痛苦哀嚎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所以，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呢？
人类军队通过骚扰亚人调离精灵，随后对其家园进行爆破，结果滥用原始爆破物导致毒气泄露，还好法夕娅泽尼在场不然全员直接阵亡顺便祸害掉整片森林甚至这一圈城市……可真是个令人操蛋的现实。
但是。
如果这些骑兵没死也听不懂黑龙的话的话，很难想象中对面惹了那么巨大的傻事之后，脾气再好的人还专门揪着这群惹事精好好解释，那么，在他们眼中看来，完全就成了惹怒了黑龙然后对面开始放毒雨了呢……
……这都啥事啊。
场面简直堪称一片混乱，这种不知情导致的物品错用让少年也有些脑壳疼，虽然有些想救一下在场的人类或者精灵，但总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而且对方毕竟是幻觉……呃……但是，接下来能干什么？
“……嗯……”
就在诺曼陷入沉思的时候，一道身影，完全无视了周边的混乱，小溜着步伐，跟散步一样就走过来了。
“虽说，这边的人类一样的生物，我最初看着就不太聪明的样子。”
她捏着下巴，几乎平静地，用那双金黄色的龙瞳看着这下方滚动的人……在她眼扫视到那些人的一瞬间，骑兵的痛苦消失了，因为骑兵也已经消失了。
“不过这还真是出乎意料的愚蠢……嘛，算了，全干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