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卷六十三章 真实,话语之责

作者:尹哲 更新时间:2023/7/16 12:00:02 字数:3187

“好,很好。”

守成卿一连说出两个好字,从座位上蹦起身,这时,才能看出他比之前要清瘦了许些,只是那种狐狸般狡黠的气场丝毫不变。

“纸包不住火,他们既然选择公布,便是要瞒的东西已经快要脱离掌控了,那件事,可以进行了。”

“是。”

侍酒脸色依然平静,并没有动弹,只是看着那青年一下从布满各种消息和文件的桌后艰难脱了身,青年的脚步在他挪动时叮当作响,两个小小的镣铐系在他的足跟上,令其本就平平无奇的运动能力更加雪上加霜。

“您要去何方?”

侍酒似乎有些看不下去地发了问。

而亚斯多德则不以为然地笑着,他一把拽住自己脚上的镣铐,把其跟个绳圈一样拎在手里,倒像极了一只有着良好自我管理习惯的狗,近乎愉快地开口:

“去述职,我的工作得到了阶段性的突破,我的势力在一点点扩大,我为我亲爱的君主讨得了如此多成绩,你,我亲爱的朋友,你不认为我该得到奖励吗?”

他说这话时把头微微低下来,朝侍酒缓慢眨了一下眼,而对方却毫无动静,他便自讨没趣般挠了挠头。

“本源之神此刻仍在折磨勇者。”

直到他闭嘴,侍酒才缓缓开口,他的话语中依然在克制之外有一丝奇妙的他意:

“我想,没有人会在那种时候被狗挠门似地打扰。”

“有趣的比喻,不过我想,龙神大人应该不是因为这种事便不理朝政的昏君。”

“……祂几乎从未直接插手过朝政,外面的人,都叫你奸王而不是祂就说明了问题,而且,你几乎次次都挑这种时候跑去述职,大人,难道您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么?”

“有、有。”

一边快乐地答着,亚斯多德最终还是没有停住步伐,而那侍酒打扮的人,在沉默一阵子就,还是如一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不过青年仍像他站在一旁般絮絮叨叨地跟他说着话:

“次次去、次次这般,我本来就是为了听些墙角,我的老朋友,难道你还不如那神明了解我?祂定是对此事知情的。”

“……”

什么听墙角,明明不过是为了满足他那不要命一般病态的好奇心,伊泽德拉现在是不会杀他的,尽管令人不快且不着调,但亚斯多德确实颇有能力,且他次次前往,也都不算是毫无借口。

何况那神明似乎也当真对此毫不在意。

“我的好奇心比毒药还可怕,若祂稍微有意,便要把我如一只街边的猫般害死,祂让我去了这么多次,老伙计,就是证明祂要么从不在意,要么甚至也有些有趣的小爱好、我还能成点情趣,哦,不过祂现在做这些好像比喜欢被听见吓人多了……”

亚斯多德摊开手,以哪怕在现在也听来亵渎万分的语气琐碎讲着,讲到最不敬的那一段言论时,他猛然停顿了一下,忽然向着四周无人走廊张望着,装模作样地道着歉:

“我是不是有些逾规了?哦,真抱歉,不过我一向口花花,这方面就别指望什么承诺了,是吧?我亲爱的龙神大人?”

没人回答他,连侍酒都沉默不语,但守成卿只是毫不在乎地往前走去,拐过众多房间,走过一排沉默的士兵前,然后……

他来到一个巨大大厅的前方。

两个骑士盯着他,一言不发地看守在这辉煌大厅的门口,这里曾经是郡守宅邸的大厅,接待客人的豪华场所,在喜爱奢华的古雷德中,这种场所便更加穷极奢侈,亚斯多德无视那两骑士有些吓人的目光,自顾自向前走了去,装模作样地鞠躬开口:

“我来向龙神大人汇报工作。”

“……这不是个好时候,你且折返去。”

“何时不是汇报进展的好时候?守卫,我以为你没有资格为我们的神挑选客人。”

守卫冰冷的回应得到的只有守成卿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青年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这人,这是个新面孔,应当是最近才恢复“正常”的,两方僵持了一小会儿,很快,从内部便传来了伊泽德拉淡然的声音:

“进来。”

守卫骑士的脸色变得有些僵硬,但郡守只是好心安慰似地拍了拍他,并没有多做什么挖苦,他一把将门推开,看到的是被临时改装出来的书房,白发少女伏在一张有着精美雕花的书桌之后,面前是一些材料,贴在手腕上的雪白衣袍显出恰到好处的褶皱,从中漏出弯曲的纤细五指,金黄双眼凝在那些文件上,像将其烙印一般一一仔细读过,她从不亲自出手,但亦从未忽视。

一旁衣柜旁边放着些伤药和毛巾、棉签,这些东西一旁却是截然不同的一些道具,被她不知从哪找来的,由圣剑材质所打造的一套精美镣铐——这完整的一套束缚具被打理得极好,在灯光下,几乎如镜面般光滑,和守成卿脚下那敷衍如黑铁的小东西产生了鲜明对比。

伊泽德拉翻开一页文件。

“你追求好奇,我满足你的好奇心,但它终会如毒药般在某一瞬夺去你的性命,你的狂热与痴迷会给你带来什么呢?”

她淡淡开口,头也不抬,翻开下一页文件,话题一转:

“德拉奥略和爱德华会发表联合声明,所谓的龙神誓言是一种骗局,那不过是一种古老的言灵术,一旦成立,在违背之际,我便会吞噬他们的灵魂。”

“哇哦。”

守成卿夸张发出一声感慨,他的声音在这被临时改装的大厅中回荡着,比起以往都更清晰,亦更持久一些:

“您无愧神明的称号,总是能未卜先知。”

龙神不理会他,只是从桌上似乎极随意地拿起一份关起的文件,扔到他面前。

“读,核实。”

她平静命令,而青年则恭敬照做。

他翻开其中一页内容,挑选了一下,往着其中一段内容开始阅读:

“……本来,在两个最强的国家均并未失控的情况下,人们以为这场战争会平息,或者至少会僵持上一段时间,但随着艾维尔塔的反叛和坠落,大量魔法师失去了阶梯图书馆后一蹶不振,竟是为了重回力量,主动地向那龙神献上了忠诚,他们流窜各地,造成了许多的破坏,人们既厌恶他们行为,又恐惧他们力量,竟是毫无办法。

由于其中有许多魔法师具有操纵天气的力量,所有的国家都处于激烈的粮食减产之中,而那艾维尔塔之主此刻也如同天灾一般不断在国土上空悬浮着,一旦他们那腐烂的身躯投下阴影笼罩到一片土地,那里的一切便会开始腐烂,植物枯萎、土地糜烂、而在其中的人则开始害一种让人融化的疾病,逃难的人越来越多,而本来安居远离前线的人则开始厌恶难民,如不信者厌恶起誓者一般。”

蓝发青年一边以一种朗读比赛中小孩一样的语气,有些夸张地抑扬顿挫读着这些字句,时不时还似乎颇为忧伤感慨地叹息着、摇着头,他读得极好,很清晰,而伊泽德拉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静静倾听着他所读出的内容。

当他把最后一个字说完,那白发少女又忽然发话:

“王国的实验应该早已成功。”

“确实,德拉奥略应该早就知道那些发了疯的家伙都是曾经真心实意跟你发过誓然后违约的家伙啦,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为此强迫过一些,本该无恙的清教徒违誓?”

“有没有只是猜测。”

苍白神明并没有直接应下亚斯多德笑嘻嘻的揣测,她只是转过头,看向身后一处敞开的小门,淡淡恰到好处地留下一道晦暗不明的话语后,以一种稍微柔和了的声音开口:

“但他隐瞒这一切的原因倒是很明显,因为,他知道,即便是现在的状况,也许还会有人利用这一点,逼迫他人违背誓言来对付自己的对手。”

“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呀!是谁会这么做呢?”

“人类中的一部分。”

像个极好的捧哏,亚斯多德几乎是义愤填膺地握紧了拳头,大声地质问着,而神的目光从不落到他身上,只是如同跟另外一个人对话一般,认认真真注视着那道敞开的门。

里面寂静无声。

“……”

短短一瞬,外面的两人忽然陷入一种奇怪的沉默,好像一切被冻结了一般,当白发少女将视线又平静收回,继续写起了文字之际,一切才重新如常。

亚斯多德挑着眉,忽然开口:

“说来,难道没有什么能解决这样的状况吗?无辜之人因心有歹念者而不得不助纣为虐,真是一种令人悲叹的命运,不是吗?”

神手中的笔顿了一下。

“有。”

她说,声音不大不小。

“那些誓言是说给我听的,我自然可以加些条件限制出其中寻常和有隐情状况,若是仔细划分,也不是不可能无法被逼迫而违背,或者由逼迫者承受这一切。”

“但,那听起来很辛苦,不是吗?”

不待伊泽德拉说完,亚斯多德就有些粗鲁地打断了她的话,青年的视线也开始往那道敞开的门飘了。

最后,几乎干脆是彻底把身转向那敞开的门,守成卿摊开手,以一种让人感到莫名嘲讽的语气开口:

“我想,那些蝼蚁般人类,也许不值得伟大的龙神大人付出如此心血。”

“……不止人类,大多数都不值得。”

神停住了一切东西,从桌后站了起来,以一种平淡、但似乎又含有巨大情绪的语调开口:

“但还有一些是必然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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