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卡·达梅克？
少年回忆了一下，勉强想起来这么一个名字，似乎是在一路跟着伊泽德拉去向瑞维恩时一起冒险的法师……不过，具体她是个什么人，都做了些什么，一概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的事就是不重要的事，他也并不纠结：
“是，不过我跟那位算不上旧相识，也许只能算是有过一段时间相处吧。”
“啊……也是，那位艾卡小姐随着圣·安吉拉·琼安三世回到国家之后，便被德拉奥略委以重任，在短时间内竟也拿出了许多惊才绝艳的发明……呃，也因此，在一些险要地方，他们依靠着这位小姐的发明倒是仍能控制着和我军有一战之力，而艾维尔塔的流亡军中似乎也有一些和那位相熟的成员，于是在那只流亡者到达后，便跟着艾卡一起组建了魔导器与法阵的专业部门，这样以来，那些不善魔力的普通士兵，倒也能借着道具来增强战力了……还有……”
那妇女说话絮絮叨叨，时不时便讨好似地抬起眼来，观察诺曼的神色，直到彻底确定诺曼的确对这话题颇有兴趣，看到她吹嘘似地形容那艾卡·达梅克也未有不虞神情时，才咽了咽口水继续往下说：
“有传言他们也在解决神明大人誓言……不过，想必以凡人之能，岂能与神明对尊呢？”
“……艾卡·达梅克。”
听完这一番话，诺曼便在嘴里呢喃了一下这名字。
好一名极有才干的魔法师……竟是如此四通八达且有实干性？真难相信，他曾与此等人物一起并肩走过，却不曾对其有哪怕一丝印象……
是他目光短浅了么？
“只是传言，并无实证，兴许只是德拉奥略王故意放出的传闻吧。”
一旁祭司此刻倒是插话，淡淡分析着，而少年也倒觉得这有一些道理……只是，如此揣测，和他想要反驳的传闻又有什么区别呢？
“是这样……不过，莫提法斯确实在进行对于背誓者的实验，还有起誓者的，虽然按理说接收艾维尔塔流亡者最多的是古雷德，但古雷德缺乏可控的实验群体，所以在这方面研究，两国还是以王国主导，而王国的主导者除了艾卡、诺特大人，还有就是流亡者中的海柔尔·鲁西莎，不过他们似乎也并不是指针对于背誓者进行实验就是了，据说，是更接近于对灵魂的全面研究。”
也当真是日新月异的变化了，诺曼一边认认真真听着，一边也观察着为何之前的祭司和男子有时会露出些怪异神情，但就在他出神之际……
一把匕首突然刺来。
“！”
诺曼本能抽开身……却反应不及，立刻腰间出现了个血洞，他往侧面有些惊讶地倒下……
他总觉得，自己不该是如此羸弱的。
“！刺客！刺客！”
这一幕震惊了在场所有人，在惊恐的喊叫中，最先反应过来的并不是任何人，而是一直有些垂头丧气地蜷缩在池子里的火焰。
几乎是下一秒，本来有些萎靡的火焰便宛如嘶吼的巨龙般一下裹挟住了那刺客的身躯，那人一声也未来得及哼出，便直接化为了一摊灰烬。
来不及疼痛，诺曼急忙伸出手：
“等等！不要直接全杀了，留个活口！”
听他这一急促话语，那火似乎愣了一下，在这片刻之间又有无数手持毒刃的杀手从看似毫无组织的人群中冒出了身，他们的布阵、以及目标都极其明确——全是冲着诺曼来的。
死神的使者沉默寡言，但他们冰冷的利器终究还是敌不过炙热的火焰。
这一切太快了，简直堪称瞬息万变，从杀手现身将刀刃刺向诺曼，到火焰瞬间吐出无数饱含怒意的蜿蜒火舌，全在电光火石之间，本来为数还不少的杀手瞬间便消失了大半，只剩下一个，看见局势不对，便也立刻咬紧了牙关……
但他没有成功。
一名守卫正在此人附近，见情况不对，立刻一铁锤打在此人后脑上，而那刺客一时不稳之际，其他人也一哄而上，控制住了此人身躯……强行撬开他嘴把牙缝中毒药取了出来。
而诺曼则感觉到眼前一阵晕眩。
——刀上有毒。
“解药呢？还不快把解药交出来！？”
一名守卫有些暴躁地向那倒在地上挣扎不得的杀手，几乎是怒吼着审问。
而那杀手只是笑。
“哈……好、好啊……没想到，我们居然能做到这种事……”
他刚刚被一群人又锤又打，浑身上下都一片青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诺曼·斯乌尔……大人？勇者？呸！叛徒！叛徒——！叛徒——！！！”
最后三段，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裹挟以无边的怒火与恨意，向着苍天、向着死亡怒斥。
“踏马的……”
那名审问的守卫终于再耐不住性子，一拳揍到了这人的脸上去：
“要不说解药在哪要不死……在场有医师朋友吗？赶紧带诺曼大人看看……”
“……解药？”
那人被这样一拳揍在脸上，鼻子顿时塌陷，他吐出一口混着牙的血，狼狈却无比猖狂地笑着：
“好，你把他带过来，我告诉他……”
“为什么？不可能，你要说就现在立刻马上说。”
“呵呵……那我告诉你……”
那杀手依然带着令人生寒的笑意，话说到一半，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只剩下一声近乎无声的嘀咕。
守卫皱皱眉，把脸凑过去想知道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啊——！！！”
“解药？没有解药！他死定了……哈哈哈，我们做到了，我们做到了！”
下一秒杀手便忽然睁着眼一口咬在了这人的脖子上，在守卫一边痛呼一边把他扯开时，他便一边嘲笑着吐出自己嘴里那截被撕下的血肉，一边继续大笑着开口。
身体越来越冷了，诺曼想。
但他却并不恼怒，甚至对于那张狂的杀手没有一丝怨愤……只是，有些遗憾。
究竟在遗憾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但忽然，杀手的大笑停住了，而诺曼也感到一股炙热从腰部传来。
火池中液态的火焰不知何时已经蜿蜒到了他的身边，小心翼翼地舔舐着他的伤口，每一次，随着那火焰轻轻的浸染，少年眼前的昏黑便消散一分。
到最后，他便自己爬了起来，和那面含绝望的杀手对视。
“……”
抱歉。
他在心里这么说，以为自己是在嘲讽，于是想强行扯上一丝嘴角，但却没有成功。
也许他只是在怜悯和同情面前一无所知的人吧。
“……这就是，你出卖人类所获得的吗？”
半晌沉默后，在众人讥讽的目光中，那狼狈的杀手长吐出一口气，歪着头，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
“……哈，也是，做到如此程度……不嘉奖怎么可能，结果我们还是……什么都没做到……”
说到最后，他颤抖着举起手，旁边看着的人都几乎立刻拿出了武器，但诺曼摇了摇头，他们便也只能收起武器，看着那人捂住脸静静淌下眼泪。
刚才明亮的一双眼现在被阴影藏了起来，少年不喜这场景，于是皱了皱眉头。
无论如何，诺曼自己开始了审问：
“你们是哪个国家派来的人。”
“国家？呵，我们是人类派来的人，我们是人类的意志。”
“……是冲着我来的吗？”
“为何不算？”
那人听到少年的问话，便立刻又把盖在脸上的手拿下来，一双眼灼灼地盯着面前人。
“不可能，我来这里的临时起意，连伊泽估计都不知道我回来这。”
“呵，是、本来我们只是来刺杀这里的一些管理人员，把那些叛徒也一起杀掉一些的……但是。”
杀手举起一只手，直直指向诺曼，双眼也死死盯着他，斩钉截铁开口：
“真正最大叛徒……不就是你吗。”
诺曼沉默。
他终于是有些生气，于是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了：
“我又未受过什么人类恩典，何来什么背叛，说来，此地之人难道不也是人类一族同胞么？就因为他们被誓言控制，你们便要如此赶尽杀绝？”
少年冷冷地开口，而那杀手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大笑：
“何等无耻之徒！你未受人类恩典？如果不是那德拉奥略王盲目将自己一族圣剑送出，你怎么能把那祸世之龙释放啊？你这一路，吃穿用度，何不都是人类所造所赠？莫非你要说那些建筑、金钱、连带器具用品都是自然所长？简直可笑至极……有如此头脑，怪不得会背叛！”
圣剑？
少年一愣，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过往……还有这东西？不、不……
仿佛……熄灭后仍冒着烟缕的火柴，被一丝稀薄油气撩亮。
不知为何，一种强烈的感觉突然席卷了他，使他虽然无比好奇，却又丝毫不敢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拖延：
“多说无益，附近还有无你们同伙？还有多少人？速速报来，就算继续你们行动也不过是死更多人，你们应当知晓的。”
“死，有何惧？”
诺曼急匆匆审问这人，这人却只是不断笑着，完全把少年话当耳旁风。
只是诺曼却也不焦躁……明明，是该焦躁的。
“我可不是阁下这般软骨头……你们不如直接杀了我，不然，就是打碎我牙、切断我手、斩我脊背，我亦绝不会如阁下般屈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