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曼本来不想理会她,但过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
“……这里,没有其他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所以我只能这么做。”
真的只能这样吗?倒也不一定。
比起闷头一股脑地扎猛子,少年更倾向于根据周边贫瘠的现有条件想些办法,特别是制作一些工具什么的,他的魔力是铁,多少能凝出一些工具,周边也不缺乏藤蔓树木之类的原料。
正好第二天他醒的时候那自称伊泽的家伙已经不见了踪影。
所以他其实本来是想着要不然制作一张巨大的网,在这湖底打捞一番什么的。
然而事不遂人愿,虽然少年本也对这种有点粗糙且异想天开的办法没什么指望,却也只以为也就是会白费一番功夫罢了,但他真正开始动手的时候,先是需要测试一番这看起来澄澈平静的湖面下深度……他之前直接跳进去过,自然知道这地方不似一眼看上去般低浅,用来测试的藤蔓末端被他用铁元素凝出了个秤砣般的重物,一把扔下去后,先是悠悠坠落……
然后,在某一高度的时候,突然力度便大了起来。
少年一时猝不及防,但还是张开手果断要放弃这拖累,然而那藤蔓却好像一只纠缠的蛇一般自行绕上了他的手掌,诺曼顿时被拖着一摔、往湖心直接栽下,他一咬牙,直接用铁元素把这诡异藤蔓割断,才在被彻底拖下湖面以前挣脱了开来,却还是重重摔在了湖面上。
为了尽可能往深处测量,他也是走到那处高坡后往湖心扔的这藤蔓,因此,被拖倒也是直接从峭壁上摔下,于是撞得多少有些七荤八素,好不容易爬上来休息一下,就发现那神秘的白发少女已经折了回来。
“真的?”
伊泽把自己嘴里的硬糖像是吃蛋糕一样轻巧咬出一个光滑面,金黄瞳孔犀利又戏谑地盯着假装服软的诺曼,不一会儿,从那一摊乱七八糟中扯起个东西,一把挂在他头上。
……毛茸茸的感觉,但是,好热。
“这是什么?”
诺曼一脸黑线地把遮挡住视线的这一东西扯下来,就看见那是一面斗篷……不,说实话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大面白色的毛茸茸皮草,看起来像是某种极地人为了对抗恶劣环境会着装的东西。
……至于在这样的夏天,穿这个的人,可能是某种生活在岩浆星球的外星人吧。
白发少女抱着肩膀,似乎对自己扔出来的这厚实衣物极为满意,就在少年略带纠结地思考着如何委婉向她指出此物与当前季节的基本矛盾之际……
“是餐布。”
“……”
“还是毛毯、还有浴巾、毛巾!”
“……外面是冬天还是怎么,你是在哪买的这个?”
诺曼企图转移话题。
“外面季节跟这里一致,我偷懒,但是又不想老在一个季节呆着,就跟外面一样咯,而这个呀。”
伊泽站起来,又把那看起来像是斗篷的东西往着少年湿漉漉的身上怒搓了一通,直到把他搞得乱糟糟、一脸黑线地看着她,才颇为满意地收手,把那长厚绒物“哗”一下抖撑展开来,跟个推销自己产品的乡下商人一样摇头晃脑着:
“是我自己打的!”
“……”
……她还挺骄傲的。
诺曼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么一个人关住,不过大概想破脑袋也得不到答案吧,于是,放弃思考这种没啥用问题的少年转而开口询问:
“外面的东西,可以带进来?”
伊泽炫耀完这一次外出所得到最满意猎物后,便又坐了下来,从那零乱的一大堆中时不时拿出个饼干或者面包、水果之类的东西吃吃,比起吃,倒更像是漫不经心地在咀嚼着磨牙,少年不接她东西,她也不着急,只是吃得越发津津有味、故意地引人垂涎,时不时还舔舐一下指尖的残渣。
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的动作顿了一下。
“也不是?”
伊泽抬起眼,轻笑:
“与其说是东西可以带进来,不如说是,我可以让东西被带进来。”
“你不妨把话讲明白一些。”
“您可以把指挥权……啊呸,所以其实重点不是东西本身,是我啦。”
先是回答了一段莫名其妙的回复,白发少女又忽然醒来一样自己打断话语,接着忽然表情一转,笑嘻嘻用手指着自己的脸。
诺曼也就盯着她……他当然知道此人是特殊的、呃,虽然在场也就看起来完全是罪魁祸首的对方和看起来完全就是被害者的自己,总之,既然此人大有一番此地为其所设的阵势,那么,能将外面物品以某种方式带进这里,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也许他之前找不到湖底的剑,和这也有什么关系么?
“所以这个重点,”
这个没什么好瞒的,少年直接把心中猜测说了出来:
“是只有你可以从现实中把东西带进自己,我,做不到,其他人,如果有的话,也做不到。”
“……也不算。”
白发少女的回复有些模棱两可,但毕竟不算是全然否认:
“但,你可以勉强那么理解,而且,到了这个地步,我想你应该明白一些……选择。”
“……剑,真的在这个湖中吗?”
“是。”
“我一直机械地翻找,真的能找到吗?”
“也许呢?”
诺曼沉默,而这时,优哉游哉的白发少女又从散落的东西里开始胡乱翻找,当拿起一枚棒棒糖的时候,她跟端起一杯高级红酒似地,撩起手,松弛的褶皱间露出一截苍白纤细是手腕、和摇曳的金黄火焰。
伊泽端着这糖轻笑着问:
“吃吗?”
“……吃。”
不说任何一个多余的字,答案逐渐清晰、却感到越发艰难的少年开了口,从她手中接过那不知利害的甘甜之物,放进口中,以牙尖一点点钳出一丝缝隙。
……不会是这样,一定有其他办法。
……
“又一起谋杀,又一起蒙羞。”
在一处寂静而别无他人的办公室中,一名高大、黑发黑须的男子把手中厚厚的文件摔到桌上,面色平静,语气亦像机械一样毫无情绪:
“这样的闹剧还有多久才能收场?这样的手段根本毫无意义……我真该庆幸我不曾信奉龙神,不然,此刻那祸神已经早已掠去我的灵魂,但那也算我罪有应得……该死的爱德华三世。”
这声音好像十分清晰,但却似乎被什么隔绝了一样,只在这男子身边几厘米徘徊着,稍微离远一点,就只能看见其蠕动、却并不正确的口型。
这一连串内容之中充满了怨愤和无奈,但黑发男子的表情却依然平静,他长长吐了一口气,不像是在叹息,而依然像只是在深呼吸一般,接着闭上眼,把桌上文件重新全整理好,然后归纳到档案之中。
一旁,一只沾着墨水的羽毛笔正因魔力而灵巧地浮空、于一本厚重的皮质封面笔记本上进行着书写,连续而漂亮的花体字无比清晰……只是,内容跟他说的完全不同。
“身为一名法官,我本该奉公守法……但身为奴隶,我知道我们该死的法律是为了谁服务的,不然,我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个只因为和别人意见不同就随意刺杀别人的混蛋为什么还活着,虽然他对贝尔留斯的态度倒是很宽厚……像一个刽子手对自己刀具一样、宽厚,呵。”
黑发男子将文件归档厚,便坐了下来,缩在一张黑色的皮质桌椅中,双眼有些无神地望着漆黑的天花板:
“今天的案件是一场爆炸案,发生的时机和地点……呵,可都真巧合,前脚德拉奥略公开情况,后脚边境就爆出龙神国度那边其实是杀死原主然后形成傀儡的传言,再然后,克雷斯家族就遭到龙神信徒的袭击导致全家死亡?谁不知道他们家出了个逆子多玛氏……那小子自己离开,倒是一点不考虑自己的家族了,虽然……哼,这案子还有不少奇怪的地方。”
忽然,说到这里,黑发男子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表情,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他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显出思索神情地撑着自己下巴。
“尸体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所有尸体都如此,当然,这也勉强说得通,那群丧尽天良的杀手扔了整整五百千克的爆炸魔药进去,可怜的老克雷斯,连尸体都没怎么剩下……踏马的,做得绝也就罢了,还这么明显,在现在这种时候,这古雷德中除了他以外,还有谁能搞到整整半吨的炸药,真是疯了……那些仆人里面肯定有影子,把门锁上了,密封环境高浓度炸药爆炸,还被按上了谋反自行储藏武器当罪名……被那家伙当枪使一辈子,就落到这种下场,还有那个不肖子孙……哎……”
男子嘀咕着,眼注视着面前的笔记本:
“还好我没有家人,但是,以那老家伙的狡猾,居然一点没发现是我难以想象的……而如果发现,他就不会自愿去那个明显有问题的仓库,而如果是非自愿,所有人的尸体没有任何束缚、挣扎、或者除了爆炸外的伤痕也属实奇怪了些……但是我检查过了,他们的确是爆炸而死的,就算那老家伙是死遁,也不该会牺牲如此多自己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