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你,我希望你能思考一下这些问题。”
但,这一位对于现在的起誓者来说还太早了,这一点,安吉拉也很清楚。
甚至于她这一些话语,说不定也是对牛弹琴,不过,祭司一边想着,一边却依然温和地说着:
“你们到底要什么?”
弄不好,这些一知半解的书籍,便真的会变为短暂点燃人们活力,又因不切实际使行动者们从天空坠落的蜡制羽翼。
“你们到底是希望我们做些什么,或者说,我们究竟希望我们有个怎样的未来?我们到底应该采取什么措施?这不是我们任何一方的事。”
……但羽翼毕竟是羽翼。
“我们的关系是什么,必然是敌人吗?是你死我活的生死敌人,还是需要瓦解的敌人?”
因此,就算脆弱而满含恶意的欺骗,也是一种微妙的火光。
火光是危险的,若是一不留神,或许便会成为焚毁山丘的灾厄……
可现在是夜。
而夜需要火。
“如果你不考虑这些,那么,你所引导的既不是变革也不是抗争,是为你掩人耳目的混乱。”
最后的叮嘱落下,祭司依然感觉得到面前人的漠不关心,她也不去在意,而是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而如果你能考虑到这些……你所引导而建立的,将是一只具有创造力的队伍,他们将成为未来的奠基者。”
一只没有思想指导的队伍,要不在中间演化出思想而蜕变,要不,就只会演变为自我毁灭的混乱。
安吉拉不知道未来究竟会是如何,但从这连绵的战争中,她却看到了“现在”的窘境。
也许现在还不是时候……
“去吧。”
但那必将到来。
……
在同一片恒宇之下,有些人会埋首于泥土,有些人,会仰望星空。
而所有精灵都会透过树梢,看向那缥缈的星空。
“斯迪特堡那边的兄弟姐妹们已经传来消息,城邦的建设已经基本完备了,其他一切情况也都安定了下来。”
现在便是如此。
这里是一片森林中的峭壁。
一处被藤蔓和树木缠绕的悬崖,因为陡峭而少了些遮天蔽日的树木,却也因此成了这一片绿茵中离星空最近的地方,微风吹来时,昏昏欲睡的树木便随吹拂而偏移着,摩擦至那细细密密的岩石上。
白昼总是伴随着色彩斑斓、以至于融为苍白的阳光,就如事务也总是如此繁多,像是湖泊中流淌,混杂着藻类的水流一样。
精灵们很久没有这么劳累过了,在相当久远的时间里,他们几乎习惯了那种游荡、却远于尘世的生活,这并不代表他们天然应当处于那种有些躲藏意味的生活,只是……
“一些族人已经很想回来了,伊芙,他们并不适应和其他种族如此接近地生活,也不太想给他们帮忙。”
“我明白,但遵龙神的名义,我们必为祂的国成为基石。”
“龙神大人并不怎么出来见我们……伊芙,我感到忧虑,我们中唯一一个在那个时代还有稀疏记忆的人就是你,至于其他人……我们对龙神大人很陌生,我们很困惑我们要怎么为祂行事。”
精灵女王将视线从一缕幽幽的星上垂下,顺势便吐出了一丝气,那双湛蓝的眼缓缓挪到一脸不安的精灵身上。
她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丝微笑。
“别担心,”
女王的话语永远如母亲一般温柔、坚定:
“祂会知晓我们做的一切的,也会铭记住,只是……永远不要彻底去揣测祂的意思,夏佐,永远不要去试探或者质疑祂。”
男性精灵有些沉默地点点头,从峭壁处俯下身,望向乌云和森林间形成的那丝透着星光的边际。
金丝般的长发从后扬起,载着星光与晨露的光泽,配着精灵一族均有的俊美面容,显得沉静又脱俗……不是适合城市的一副面容。
现在,那双宝石般的眼中藏着一丝深沉的忧虑。
“……是时候离开了。”
他似乎思考了很久,最后还是没说出自己最想说出的话,只是收起弓,缓缓站起来。
“伊芙,明天你还要接待一队人类不是吗?他们会带来很多物资……这对我们很有帮助。”
“夏佐,”
在他彻底抽身之前,仿佛浑身散发着月光般朦胧的伊芙,以一种随意、淡然却温柔的语调叫住了他:
“你很担心诺曼,对吧。”
“……”
精灵沉默了。
他长吸一口气,然后,有些气恼似地把弓往地上轻轻一扔,然后,又气冲冲地自己捡起来。
“……好吧、好吧。”
他小声且烦躁地嘀咕着,挠着自己的头发,把它揉得逐渐像是蓬乱的鸟窝:
“我是很担心……我就是很担心啊,伊芙,你说说,我们都多久没见到他了?棘心也……好久没看见了,明明我们现在站在一边,结果比诺曼去莫提法斯那时候还要难联系上……那小子才多少岁啊?”
“他现在在龙神大人的庇护下,没人会伤到他的。”
“……我总得亲眼看看。”
精灵青年听到这一句话语,神色又不自然起来,然后叹息着,露出一副颓然表情捂住自己的脸:
“他……伊芙,你还记得的吧,我们最后一次看见他……他伤得……我都害怕他能不能活下来。”
精灵青年尽情宣泄着自己的情绪,精灵女王则伸出手,温和地抚摸着这高大青年的头,像是安抚一个孩子一样。
“布莱兹,你总是这样温和,精灵之中,你跟林恩和诺曼关系总是格外好的。”
“他两都是小孩子……对我来说,永远都是小孩子啊……”
精灵抓着自己的头,呢喃着:
“但是,伊芙,伊芙,人类的生命是不是就是这样拥挤?就是要这样,一连串发生一大堆事?上次我见林恩的时候……他还一边钓鱼一边打瞌睡,现在……现在我再也见不到他了、而诺曼……伊芙,这会不会是最后一面?为什么伊泽德拉大人要……”
他咬住舌,有些垂头丧气地闭上了嘴,又朝山下走去,一言不发。
伊芙的话语混入风中,一点点跟随着他的脚步:
“放心吧,布莱兹,伊泽德拉不会伤害诺曼的……她对他的感情是爱情,你也明白这代表着什么不是吗?你担忧他的命运,但我相信,即便是精灵一族,对她来说亦没有那个孩子重要,他是被视若巨龙私藏的珍宝……也许也早已被她所摆脱了死亡。”
“……是吗?”
“现在的我们也许无法使那孩子摆脱人类蜉蝣一样短暂的生命,但这一切对于神明来说却如拿起一根羽毛般,轻而易举,只要,她想。”
不知为何,说到这一句时,精灵女王沉静如湖水的眼忽然黯了一瞬。
不过她很快便轻描淡写转移了话题:
“再说,近来那孩子不是也露了面吗?再过一段时间,我派你去斯迪特堡那边看一看吧,你亲眼去看看。”
青年一下回头,眼亮了起来。
“真的?”
他的神情立刻愉快起来,近乎是一下跳到女王身边去,雀跃地牵住她手,吧唧亲了一下,随即像只咋咋呼呼的鸟儿一样举起双手快活地往下跑去:
“谢谢!再见!”
他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森林中,惊醒了许多沉睡的动物……而当他脚步一下触到隐秘的阴影,有许多鬼鬼祟祟精灵潜藏的地方,自以为隐蔽地把这个消息一下子小朋友一样分享出去后,顿时有几道压抑着惊喜的欢呼响了起来。
布莱兹有些幼稚的举动令伊芙有些无奈地轻笑着,但,随着那身影一点点淡去,精灵女王脸上浮现的笑意却也一点点淡去,剩下一张有些忧伤的神情。
“……我知道您在。”
她淡淡说。
“或者说,在如此完全的状态下,您是无处不在的……只是,您不会去关注会回应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
“只是,一点点偏好。”
洒落的星光有了形体。
这形体先是无形的,处于悬崖前浮空的一点,然后从那一点宛如枝叶般自然地延伸,编织出一副不可方物的白发金瞳少女的面容。
那少女伸着手,用指尖接住一缕星光,将其一点点抬到眼前,平静端详着呢喃:
“捕捉一缕星光总比黯淡与寻常更加容易,不是吗?无论如何,我得感谢你为我说话,我亲爱的孩子,我爱人的母亲。”
神平静说着,然后轻笑起来。
“这是个奇妙的关系,我并不厌恶。”
“……精灵们都很担心那孩子的安危。”
精灵女王对这有些奇怪的称呼并未拒绝,她不去看那一双在夜中自行幽幽燃烧的金瞳,而是继续望向远方,自言自语般询问着:
“比起他们的未来,他们的命运还更加关心……而我,神,我也一样,我听说关于他背叛的消息……但你我都知道,那个孩子绝非一名为情感所缚、轻易背信弃义的荒诞之徒。”
“是。”
神简短回复,把那绿星光捏碎:
“他意志坚定,从未向我屈服。”
“但他的面容能在您的密室之外而不麻木、亦不逃跑,神明……这不像他。”
“他的反抗太激烈,太锋利,不像是一把随意可锻造的纯铁,而是已经被你锻造成了一把精湛而不屈不挠的剑……”
碎裂的星光从指缝中泄露,在摇晃的枝丫上如妖精般雀跃着。
“一般来说,对于这种人,我只能以死亡断绝他高尚的反抗……但我做不到,我亲爱的,所以,我不得不屈服,像个卑劣的小人一样偷窃了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