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又“哦”了一声，然后一点一点撩起袖子，露出一双皱纹和老密布的拳头，握住旁边的草叉……
然后一下直挺挺朝亚斯多德刺了过来。
“……我还以为是多难的任务呢，原来只是让那位现在几乎全国上下没人不认识的大贵族老爷大大咧咧地踏入那个到处都是杀手的毒药之国而已啊，话说那位如此位高权重，让他的家族直接来接他不就可以了？怎么，还要我们的人下去通知一下他们来接？”
“喔、喔、喔……”
脸上被擦出一道明显当血痕，脸色苍白的青年似乎极怯懦地张开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姿态，脸上笑意却是不减：
“别这么激动嘛，我也是受人所托……要拜托你们的，只是，让他进去就可以，具体的保护，我当然知道你们做不到啦，不过你认为那么一位曾经尊贵无比的人，没有一点自己的法门？”
说着，他把陶瓷杯子放到脚边，缓缓打开手上的空间戒指，从里面拿出一瓶魔药，谄媚地捧到依然举着草叉的老人面前。
老人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那魔药，沉默一下，把东西抓了过去。
“这只能算赔偿。”
虽说如此 他并没有任何松口的意思，鹰一样的双目死死盯着面前的人，语气低沉：
“看看你一路上闹出的动静，你一来一个地方，我们就得废掉一处据点……真希望你跟爱德华三世学学如何掩人耳目。”
“嗯哼，我可对此一点不赞同，那瓶魔药可是永久增加影属性魔力的药水，而且，不含任何龙神魔力成分，是灭世之战之前的成品，由古雷德王室药剂师亲手制作……就算是您这样的刺客，也应当垂涎欲滴。”
手指轻轻掐住自己的下巴，守成卿笑嘻嘻地阐述着那蔓延着影子一般漆黑的药水：
“看看，您一生资质平凡，就算劳碌了一辈子，也只能充当一个小小的前台……哈哈，如果有必要的时候，甚至会被当做牺牲品一样抛到明面上去，可如果你有了跟之前地下那只小老鼠一样的魔力，配合您的锻炼，您会抵达怎样的高度？哇哦，我都不敢想。”
老人听着他当吹嘘，又悄无声息地扫了一眼那魔药，眼中掠过一丝轻蔑……刺客们的表情控制都极好，他们脸上的表情，从来不能做数。
然后，他把那魔药放在了身后的干草堆中。
“那你可真是蠢透了，当你把这东西扔过来的时候，它就已经不能当筹码了，现在，从你手上还有的东西里面找一个我们还没得到当，来换取我们的工作……以及暂时继续推迟对你的刺杀。”
他嘲笑地说出这句话，粗壮的胳膊一把伸出去，拽到贵族的脖子上，然后一把把他提溜了起来。
亚斯多德身高不低，于是，也倒不至于一下陷入窒息的风险，与之相对，当这一有些过界的行为出现之际，青年幽蓝双眼中的笑意一下如浮云般散去，与之相对，一种让人感到不寒而栗的可怕目光从中散发而出。
“……收回你的手，把我的施舍接下去，让我猜猜……一个来自古雷德，对现在一切深刻不满，却一无所知的将近退役的刺客，有着过于高傲的自尊心，和难以与其匹配的拙劣才能，告诉我，如果这里一切埋伏的暗钉都消失，只有你全须全尾地被送回爱德华面前，你会变成什么样？”
“你……”
“你杀不了我。”
那老人并没有露出怯懦或愤怒表情，与之相对，他呈现的是一种彻底的杀意，几乎是一下加重了手中的力度……然后，他的双手立刻掉了下来。
亚斯多德没动，确实毫无力量的青年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衣衫，看也不看压抑住口中惨叫的老人，嫌弃地远离了那地上的血迹。
“……我还以为你们愿意让我直接这样死掉然后开始火拼了呢，害，真没意思。”
没人回答他的话语，守成卿也不在意，只是绕过那一摊血，用脚踢了踢老人沾着血液的裤腿，开口，以一种绝对傲慢的命令语调——亚斯多德很少以这种态度说话，除非，他认定面前的人头脑简单到活在这世上多少有些……令人叹息了。
“嗯哼，所以。”
皮靴硬质的鞋底踩在了老人的脚上，但老人却不敢动弹，他只是以一种出奇恐惧的眼神盯着面前的人；刚才的接触当中，他宛如感到了死神使者以生命才能换取的那一击。
“把那瓶魔药还给我。”
守成卿发话了，话语的功利性明显，抠门又小气。
但老人不敢反驳，只是匆匆忙用自己空荡荡的双手艰难从干草堆中把那魔药端了出来，他没了五指，只能用棍棒般手踝将其蹭起，几次差点掉到地上，当彻底端起来的时候，也是战战兢兢的。
“……我很抱歉，大人，我的命运随您处置。”
“哈，我不会怪罪你……才怪，我不单会怪罪你，也会怪罪你们整个古雷德渗透进来的部分，包括你们这些后来被迎进来的，还有那些身处营地内装疯卖傻当，还有那些最后还是不愿意忠于那位小姐的情有可原者……你把这些话带回去吧，他们不就是想拿你这个毫无价值的棋子试探我这一点吗？”
“一切……只是因为我的愚蠢……”
“哈，是的，你说得很对，你的确很蠢，一切也都是因为这个，你蠢，他们也知道你蠢，所以他们知道你蠢到会做出这些事……你们杀手都是这样，敏锐而又能洞悉人性，不是吗？然后，他们把你安排到我面前，又不告诉你我欠了众神多少账……哈哈，蝴蝶女王刚才可是很高兴的，我的舌头和喉管和她换了一曲极美的歌曲，然后，亵渎魔神向我购买了这首歌，如果你刚才成功，也许她就只有收获了呢……嘻嘻，可惜。”
守成卿笑嘻嘻，拍了拍那老人的脑袋，故意等了好一会，直到那老人的血都快流干了才把那魔药从对方颤抖的手上接下来，此时，老人的脸色已经泛起了病态的青白。
睚眦必报的人不理他，只是大迈步地走了进去，大声嚷嚷着，一点不怕被发现：
“现在，你们触怒了死神，我不会付一分钱，把我刚才说的事办好，不然我可就不得不在那位大赢家面前吹吹枕边风……这一点本该没永，不过。”
青年转过身，身上的丝绸随其展开的手臂而耸动，好像后面有一群难以捉摸的目光在觊觎一样。
守成卿眯眼的笑十分愉快：
“是你们自己做出了试探的决定，也证明了你们真的背叛了祂……一个不再完全服从祂的教会，哈，你觉得祂还会需要你们吗？”
老人的脸色一点一点变白，他张开嘴，最终还什么都没说，便一下扑倒在地上死去了。
一道影子从黑暗中渐渐走出，将那老人尸体也彻底溶解……然后，变为了一名一模一样的老人。
“很抱歉，亚斯多德大人，”
面目一模一样，神态一模一样，表情和语气都毫无动摇，只是，随其情绪而平静了一些，刚才的老人似乎并未死去，反倒好似世上少了一道阴影：
“我们的确对您进行了试探……但是不是出于怀疑死神大人的原因，与之相反，我们必须确认您仍受死神的庇护……我们中没有任何人可以确认那位龙神大人是否能解除您和死神的契约。”
“而且，我的影子不在？”
“正是如此，无论如何，我们会履行您的命令，至于魔药，您继续保有就好，不过我们还是希望您不要如此大张旗鼓地来到我们这些地方……您应该明白。”
“这点你都瞒不住，也没有和我接应的价值。”
守成卿依然捏着自己的下巴，愉快笑着：
“之前的东西送出去了吗？”
“是。”
那老人答复。
“不过我可不明白你送那些出去干什么，你总送些莫名其妙的无聊东西出去。”
“书本可不无聊。”
对方的语气完全变为和之前的老人一样，轻蔑又带着些傲气……甚至，也许之前那老人本来性格也不一定如此愚蠢，轻轻松松葬送一位影子就为了试探他？真像是那群不把自己当人的东西会做出来的事。
一边如此想着，守成卿的笑容淡去，稍微语调认真了一点，至于那老人则先是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继续起了之前的叉草工作……那草堆中不知不觉多出了一些书页，老人提着其中一些干草，走向那些摇晃着尾巴和耳朵的马儿，然后便给它们喂食。
马匹毫无知觉地吃着那些草、那些页，其中似乎有些难以嚼碎的东西，不过马匹毕竟是马匹，对此不甚在意，很快，它们便把这一切吃进肚里，等未来上战场时，敌人会从马匹尸体的胃里掏出这些不起眼的东西……或者某一些粪便之中，也会有这些小物。
在这期间，守成卿全程满脸兴趣地坐在栏杆旁，像个无事可做又充满捣乱精神的小屁孩，等老人把这一切做完还狠狠瞪了他一眼之后，才笑着走了出去。
在马厩外面，不知何时，一名商人推着货架慢悠悠地摆着摊。
“不错的商品。”
看到这人，亚斯多德双眼一亮，笑嘻嘻迎了上去：
“可否让我详看一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