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是大人物,不会看上我这些小玩意儿。”
货架晃晃悠悠地停下,周边走过一些人,却似乎并未注意到这开始交谈的两人,明明亚斯多德之前引发了如此多的关注……但现在,那些骚动便似乎被彻底遗忘了一样,消弭于无声。
商人看起来是个少年,穿着一身流浪儿常见的短衬衫,还有一件简陋的马甲,顶着一个歪斜的帽子,他的货架上乱七八糟,摆放着一些不知道是装饰还是素材的奇怪玩意儿,当车停下的那一刻,上面吊着的东西便随惯性而晃动着。
守成卿在这绝不似国度的国度中大名鼎鼎,这少年对他却淡然,好像什么都没认出一样:
“不如说,我认为您刚才不是已经做了一场大生意了吗?”
那清秀的面孔上是一双金黄的瞳孔。
如同燃烧着火焰一样摇曳着光影,绝非人类应当有的一双眼睛。
“哈。”
守成卿开始轻笑,拍拍手,接着伸出手开始从那简陋货架上挑选了起来,把一枚青色的羽毛放在手心,端详着:
“还有什么比您的供给更加广泛?……那可是众生之先,一切的本源。”
“也就是很你周围的这一切最平常的东西差不多。”
“是……”
那看起来只是一枚再品尝不过的羽毛罢了,守成卿确认这一点之后,不知是心安还是失望,总之,抬起头,以一种眼部毫无情绪的奇怪笑容盯着那商人少年,嘴角像是僵硬的木偶一般缓缓勾起,把这商品反而放在手心,捧到那人面前。
“就连跟天上的太阳和星星也差不多。”
他说:
“而一切阴影本就是需要太阳才能具有之物……没有太阳亦能生存的,那是黑暗,他们显然不够格,我一直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不打算再狡辩一番?”
“狡辩……什么?关于刺杀诺曼大人的事……哦、我可本来就毫无此意,老板,你我有些眼缘的,一方面、我对你本身很感兴趣,另外一方面、你我眼光有些时候也出奇相同。”
“你这话可有点让人恶心了。”
商人少年笑眯眯,从他手中把那羽毛一下捻走,而那人见此也不生气,只是缓缓收回手。
然后,他忽然摇了摇手中一直捏着的陶瓷杯子。
“喝吗?”
“客人,一直刻意找茬可是会被讨厌的。”
“哦。”
听到这个回复,那一直显得过于悠闲且笑得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守成卿忽然一下露出失落表情,简单回复了一句后,便失去兴趣一样眯着眼,扒拉着旁边悬挂的那些商品:
“如果一切就断绝在此也未免无趣,您对我一切行为了如指掌,任何的小小窃行也不过是宛如木偶舞蹈时细线彼此摩擦颤抖而生出的一丝无序……而我,对这一点也非常了解,既然如此,您必不会因为这次这点小小插曲,就当真要罚去我性命吧?”
青年指尖拨动的是一枚叶子。
他对草药学还颇为熟悉,所以,深知这名为火神癫的植物具有剧毒,不必说是直接吃下,若是在密闭空间里存放太久,稍微开下门,便足以将他这样的普通人毒倒了去。
既然这样,他便更忍不住,几乎要以指尖把这剧毒的植物碾碎成浆糊去:
“如果您当真这么想,不说之前那一次,早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您就该把我碎尸万段啦……不过不存在什么该不该的,您做出了决定,而现在又找上我来,也许我们之间身份应当暂时地调转……您是有什么嘱咐?我亲爱的……小朋友?。”
一边说着,守成卿歪着身体,把那货架当拐杖一样,歪斜站着靠在上面。
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没有激怒那过于年轻的商人……当然,认同也丝毫没有,他只是比起这装疯卖傻者更加优雅地笑着,明明衣着普通,却有一丝不知何来的自傲。
“你从我身上偷的东西,我不在意,和其他人的胡闹,我也无所谓……只是,在你想要之物尚在我手中时……”
少年淡淡说着。
然后,他忽然一翻掌,把之前被亚斯多德捉住的青色鸟羽放在手中,阳光打在他的肢体上,于是衍生出触须一般杂乱的影子。
传说有一种羽翼为青色的鸟,可以随意实现看到它的人一个愿望,守成卿是知道这个传说的。
“别做些多余的事。”
商人手掌轻轻一拢。
羽毛碎裂,成为无数玻璃般的粒子,从他指缝中散落出来。
“我的警告向来货真价实,以往的一切已经证实这点,现在,我也提出警告——如果你是出于善意想将他拯救,我保持敬意,如果你出于人类利益考虑想将一切传播和释放,我保持尊重,但你都不是,这一点很清晰。你不过是出于你对未知的贪婪而随意拨动着精密仪器的指针,像个惹人生厌的傻孩子一样把自己和其他所有人的未来置之不顾……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混沌那家伙的又一个化身,可惜不是,不过也好,那样我还不一定能打过,所以我也理所当然对告诉你,继续这一切,我会直接杀死你,对于一名自以为玩弄智力来蔑视他人取得成就感的自恋狂来说,这种草率的结局便是一种大不幸。”
但是……
像这样的传说往往要不便是彻底的杜撰……要不便实际上完全相反,有着一些残酷而可怕的真相。
就像,双龙之战的故事一样,这一点也是守成卿熟悉的,所以,他很轻易就能得出一名心机深重的反派角色应当有的基本结论——面前这人任何的承诺他都不相信,包括警告……如果她真想杀他,就应该立刻动手。
“您这话说得不清不楚。”
不过。
忽然守成卿带着笑意的脸又是一歪,以一种好奇中带着强烈困惑的神情作答:
“您到底要我别做什么?我可一点我会货真价实触怒你的印象都没有。”
“……”
“凡事要讲证据啊,老板,就像刚刚的羽毛,我不是把这一切都还给您了吗?而且,还是在您的注视之下,您总不能抱着完好的摊位,却指控我行窃吧?”
亚斯多德一边打着哑谜,一边有点困了,于是打了个哈欠。
他当然没有从有形的摊位上取走任何东西——有些东西被窃走之后是不会变少的。但也许,面前人真的并非是怪罪他这个。
但是他想不起来自己干了什么能让她直接追到这里来……也不想猜。
“很少生物愿意对待自己到这么狠。”
许久后,那忽然陷入一阵寂静的商人才重新开了口,那双幽暗黑洞一般的眼睛紧紧凝视着亚斯多德,其中的冰冷几乎要刺痛他的神经……
“从时间来看,你倒是很可能是受我启发,这一点充分证明阁下有多么喜欢剽窃,但毕竟这不是文学艺术方面、亦非学术作品,我让这个权也无妨……但,亚斯多德,你错估了一些东西,一些技术又太低劣,因此,依然留下了痕迹,当然,彻底消失的东西,连我也无法琢磨透细节,但我只要知道你故意割掉了一些东西就行了,不是吗?”
“割掉?”
红袍蓝发之人愣了一下,然后往身下隐晦看了一眼,不是真的以为是这样,他不过是在恶心人罢了,商人也知道这一点,于是也不再理会他,而是自顾自把货架推远了。
看她一句话也不愿意跟自己多说的样子,亚斯多德打心里感到沮丧……哎,真悲伤!真悲伤!于是他也垂着头,丧着气,一路走到了城墙边,顺便把一颗路上遇到当小石头也踢得咔咔作响,最后到城墙前,看着一群用忌惮目光看着自己的守卫时候,守成卿便拿出一名被添上封号郡守应有的姿态,颐指气使地指向一名站在最近处,盔甲上还有些泥泞的守卫:
“以守成卿的名义,让拜勒·格雷斯出来见我。”
“……呃,拜勒大人正在向新一波前往前线护送国民的士兵们进行讲话和部署,并不方便接见……”
“哦?那正好,那带我进去操场吧,就说,守成卿亚斯多德亲自来慰问三军,这样的礼遇,拜勒大人难道不想为兄弟们争取一下吗?”
哪来的礼遇,守卫们瞪大眼睛,看向浑身上下只端着一杯不知道是茶是酒还是水东西的守成卿,在心中疯狂吐槽,这时,却不知什么人把门打开了。
亚斯多德理所当然地往里面一走,守卫们也不敢明显拦他——这人在龙神国度的名声是不大好,可谁让神明真的就指认他做第一执政官呢?按地位,拜勒都算是他的下级呢。
斯迪特城本来就是快前线的地方,军营、城墙,一系列东西都很齐全,于是当守成卿的皮靴踩在坚硬石板上的时候,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也正好响起,这冲击几乎将这名文弱无力当郡守掀飞,不过他倒反而很兴奋,甚至有点小跑地入了场。
这一入场,成千上万双眼睛齐刷刷诡异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于是亚斯多德热情挥挥手跟大军打招呼:
“早上好,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