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我也会好奇为什么你还能站在这里。”
“也许是因为您的誓言实际上也是一种承诺？”
拉开一点距离，守成卿带着一丝抱歉又和气的表情看向已经有些冰冷了神色站起来的诺曼，缓缓举起双手，往后退。
而伊泽德拉亦不去看他，苍白之神只是厌弃地收起手，似乎碰到什么脏东西般揉搓着自己的指尖。
“我不可能丢失对您的忠诚的，这一点，不需要什么其他证明，我的誓言如此，还未丢失理智如那些被您歪曲了灵魂的傻瓜就是最好证据……当然，别担忧我和龙神大人的关系，我亲爱的小朋友，我是单方面有些热情，不过这位？嗯……她可对我讨厌得很呢。”
他一边笑着解释，一边缓慢朝少年眨了一只眼。
一旁多玛却从这话中听出些诡异来。
什么叫，歪曲了灵魂？明明到这里来的丢失理智者，那些背誓者应当是修复了理智……而不再如在人类与龙神国度间的边界飘荡，如一个个只知杀戮的野蛮人……为何这守成卿却说他们被歪曲了灵魂？
一片寂静中，白发少女敲了两下旁边的墙壁，发出清脆的两声。
“也许？”
她歪着头，回答得不知是亚斯多德所发出话语的前半段还是后半段：
“一切在恰当的时刻都会浮现出答案……即便是以最极端方式几乎掩去了一切的你，无论如何，你打算如何解释泥房间中突然消失的茶水？”
“哦……我的房间可是人来人往，有东西多出来或消失，我一点不奇怪。”
守成卿愉快地说，而一旁多玛立刻皱起眉反驳：
“你撒谎，守成卿，你的确经常和人来往，可这些来往都并非发生在你个人的住所，而应该在办公的地方。”
“啊哈……如果您指的是一般意义上的友好拜访，的确如此，可惜，在这里不断徘徊着、随时找到缝隙便可能夺取我这一条狗命的……啊，伟大的多玛氏，难道您对那些虎视眈眈的影子还不熟悉吗？”
身着随意的守成卿摆起一只手，像端着一支无形酒杯一样，摇晃着，露出无奈又狡黠的神色，而多玛一时也愣了一下……
的确，身为龙神国度的代名执政官，亚斯多德的身边随时都充斥着死亡的觊觎。
“不过本来他们也进不来。”
在多玛发呆之际，青年把另外一只手也一摆，大大咧咧地在这狭隘房间里面绕圈子。
“毕竟我的手边上也不是无人可用……这一点，伊泽德拉大人应该心知肚明，所以，您也应该能发现，我把我那比我雄伟许多的影子悄悄撵了出去……让他去做些比天天看着我更重要的事了。”
“而且这件事的受益人正是在这里，对吧，多玛先生？”
“我……不、啊……”
听到这些，多玛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但很快他便明白了，守成卿身边的那股不知何物的势力……恐怕是被派到他身边，帮忙偷渡到古雷德了。
这样一下，他的立场便变得尴尬起来，本来一直站在伊泽德拉身边，指责着亚斯多德的昔日贵族面上立刻浮现出一丝错愕又紧张的神色。
诺曼也听得懂这句，在场之中对政治最为疏远的少年现在眉头越锁越紧，对于面前这一堆人充满了彼此纠葛和虚伪利益的舞蹈，他看得多少有些厌烦。
“怎么了？多玛氏，我对这个话题不想过于深入……也不会透露更多内幕的，所以，放松些，让我们继续谈谈龙神大人对于我的、顾虑。”
相对一下被扯入漩涡的多玛，自己掀起漩涡的亚斯多德，对于当前的情况却是越来越如鱼得水。
他又轻笑一声，站到房间中心，像个领衔出演的男演员，此刻正沐浴在舞台灯光之下：
“一出来，我就感觉被一群家伙的视线盯上了，很可惜，我文弱无力，对着那群不怎么友善的客人毫无办法……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不断招呼别人，让公众的视线不要离开我，这样，至少我不会死在一个无人察觉的地方。”
“……您一个执政官，如果害怕背刺杀，不去外面而是寻求他人帮助不就好了？这郡守府这么大，就算是没有和影子们一样强大的刺客，至少也有许多有实力的人，可以减少您的危机。”
“是这样。”
亚斯多德兴奋地打了一个响指：
“只要……那群军方的人不是盼着我死就好啦！”
“呃……虽然我的确知道您和军部那边关系并没有处得非常好，可是，拜勒大人也是个明事理的将领，不至于放任您一位实干者白白死在如此局面中。”
“拜勒是个将才，可绝不是个帅才。”
看着多玛这一次自己也不太确定的反驳，守成卿先是静静等他说完，接着，夸张地点了一下头，捏着自己的下巴，像指导一位有天分但太稚嫩学生的师长般，有些神秘兮兮地开口：
“他人格魅力很高，对于手下也基本上很好，如果给他一些战术目标，他也总能很及时地完成，可是……一个被拥护的将领、一个富有魅力的偶像，却不一定能管理好他的追随者，而随着战事的拖久，我这一方本就不像扩张的表现和他之前取得的战绩以及拉胯的补给产生了鲜明的反差，拜勒可能不希望我死，可他手下不一定补希望他戴上这个皇冠！虽然……”
谈到这，他顿了一下，压低声音，好像在诉说一个不能见人的秘密。
“那位大人……嘿，就是我们头顶上，那边坐着的那个让人摸不清动向的那位……她还不想我死呢，你们之中，没有一个人尚且可以拒绝她的深度影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在她几乎不插手的情况下继续维持这些令人心潮澎湃当建设和增长……”
“我还在这里呢。”
“哦……我差点忘了？抱歉？”
说着抱歉，亚斯多德的双眼中却没有一丝歉疚的情绪。
……当然，一旁出声提醒的伊泽德拉，也似乎只是配合他玩笑般地冒出一句提醒，但就是因为这种双方都在如此危机中毫不认真的态度、倒反而让那双方之间形成了种无形的默契。
多玛并不赞同亚斯多德大言不惭的自行夸赞，可，他必须承认，他确实很难再找出一个和神有如此默契的人物。
“总之，如果是外人刺杀，以伟大龙神的名义，我说不定还能抱个大腿被保下一命呢！而被自己人推翻……哈哈，我可不确定龙神大人会不会把恩泽转移到刺杀者的身上，比如，如果诺曼大人要砍掉我的头，龙神大人一定会帮他把我的皮都细细切成臊子……为了防备我脖子太硬磕到大人的剑，或者血脏了大人的眼，说不定早就分装、放血好了呢……嘿，听起来还挺好吃的。”
“呃……我觉得砍了你会惹相当大的麻烦，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但是就是有这种感觉就是了。”
被忽然点到名的诺曼黑着脸，有些弱弱地嘀咕着，也许是长期走在森林里，对于那些色彩鲜艳的毒虫形成的本能反应？总之，虽然从各种意义上，面前的人都显得上蹿下跳且充满不安定因素，但他就是有种不要去捅破毒囊的感觉。
不过一般来说他觉得哪怕出于此人对伊泽德拉的阴阳怪气，他也该态度更差一点，却不知为何，并没有生出太多怒气。
“好直觉。”
无论如何，亚斯多德倒是对他表现得相当友好而热情……虽然诺曼更希望他冷淡一点。
而一旁，几乎被晾在一边的多玛此刻也终于想到了下一步诘问：
“你的回复并不全面……即便结合了你上面说的所有理由，既然您知道龙神大人多半会庇佑您，那只要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把自己被追踪的事告诉任何人，那么也不会出现卫兵造反的情况……又为什么刻意要远离龙神大人多半在的郡守府，跑到更可能被忽视的外面去？”
“因为我本来就必须去一趟啊？”
守成卿无辜地眨眨眼，把手背到伸过去，立刻从一个侃侃而谈的讲师，变成了一个乖巧的学生：
“多玛大人，您有多久没参与战争事务了？”
“……很久了，自从我彻底脱离了古雷德，我就远离了它们……我，并不喜欢那些事……”
“所以，您连最近正在进行新一波对于三角防线的进攻一事都不知晓。”
身着睡衣的青年又眨了眨眼。
他的声音很肯定，带着一丝微妙的冷淡和轻蔑，明明是平静至极当声音，因是从这么个人物的嘴里吐出，便几乎染上了些轻蔑的嗤笑。
“多玛大人，一些肮脏的事务并不会因为从一个人手上脱手就彻底消失……它不过是由另外一些人承担了罢了，一些人也如你般，有点不情不愿，但另外一些人？哦，它们可乐在其中呢。”
“……我不明白这和我们现在所谈的，关于你突然离开郡守府的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
亚斯多德走到自己的书桌前面，然后，从那一大堆烂摊子里面翻找一番，找出一个报表后吹了一声口哨，把那东西一下抛到三人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