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觉得我们的街上上走着一些疯疯癫癫的人。”
贵族把玻璃瓶用魔力洗净,丢在一边,又看了一眼太阳。
“时间快到了,你还有最后一句话来引起我对这个话题的兴趣。”
“……一名恶魔会真心改悔他本性中的恶行么?如果他改悔了,他还会是那名恶魔么?”
“……”
有点抽象,但可以理解。
多玛收回目光,把那缸坩埚敲了敲,旁边昏迷的人也一一爬了起来,他再一次披上了乞丐的外貌,颤颤巍巍地蹲在了这群工人之中,似乎很头疼地捂住了脑袋,抱怨着:
“我就说这毒气会影响人工作……”
“……好好好。”
那老工人对他的这一行为心领神会,也恢复了一副平常表情,冷哼着用毛巾打了下他的胳膊:
“我说不过你们这些读书的,如果你能提供方案的材料,老子就改,如果不能,那这事就扯淡,怎么样?”
“一言为定。”
……
这一上午多玛就兢兢业业干了一天活。
他已经脱离原有贵族生活一段日子了,无论是在龙神国度,还是在古雷德路途上这一小段时间,都积极参与着下方的生产,虽然依然不能被称为一名熟练的生产工作者,倒也不会马上露怯。
大坩埚在后面被搬进了一个小棚子,环境一样,糟糕得很,地上不生老鼠但是有一大群虫子跑来跑去,一看就是采摘的草药上带下来的,坐在里面的工人被咬得厉害,身上到处都是青紫,一样缺乏排气管道的小棚户空气质量比之前还要烟雾缭绕,。
概也是这个原因,他们才会趁着凌晨的时候到大街上透透气。
现在是吃午饭的时候,煮午饭的大锅和之前工作的坩埚不能说是天翻地覆,也可以说是别无二致,大锅饭随翻炒渗出的压根不能称为什么香味,一些草药、几块不知道什么魔物还是动物的油脂,加上和得稀烂的一大堆黑面包,这一廉价而高热量的食物就是工人们的主食。
吃饭的时候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老工人本来正跟着几个妇女讲着话,但远远看见多玛过来,便挥手驱散了妇女,留给了两人独处的空间。
“厂子里的人衣服经常散掉,我叫她们帮着多织点衣物。”
看着多玛缓缓坐下,老工人解释着自己刚刚的对话:
“我之前看你言谈,以为你是不怎么干活的那种类型……你们那边,像你这样的人也要跟下等人一起干活?”
“是。”
青年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这笑容有些骄傲:
“这很好不是吗?”
“是挺好,不过你来我这,怕是对我早上说的话很感兴趣吧?”
老工人挑挑眉,不置可否地说着,他手里也端着一碗那几乎如浆糊一般的午饭,拿着一根发黑的勺子一口口往嘴里送。
这副老神在在的姿态并没有激怒多玛,他只是歪歪头。
“我想尽可能知道我们的外部形象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如果是错误的宣传,我们可以破除,如果是因为我们自己行为导致的名声受辱,我们也可以为此调整。”
说到这,多玛补充似地说了一句:
“我们是听得进你们的声音的,因为你们和我们一样。”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老工人晃晃脑袋,把那一口食物咬进嘴里,此时多玛便也吃下这东西,黏糊糊,除了一股浓稠的面糊味就是一股腥气极重的油脂味,带着一丝药材的奇怪苦涩,虽然有些出不来,但他还是沉默地把东西一口口塞进嘴里。
他们的交谈是在一群人之中的,本来是需要担忧会不会被旁人听见的程度,但有犹大在,多玛就不太担忧这一点。
尽管亚斯多德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的人倒是极为好用。
“我那个朋友,不是个东西。”
吃下几口饭之后,老工人慢悠悠说起来:
“他这人,清醒的时候,是个懒散但是还能相处的人,但是有个极大的毛病——他喝酒。”
酒精,一个看似比起烟要好上许多的烂货,金灿灿的外形常让人忘却了它本质上何其不是一些腐烂了的水、果混合物,富人以它装点身份,穷苦者以它麻痹现实,都说自顾自饮酒无伤大雅。
可谁能一定管住自己手中杯?何况从饮下第一杯起,人早已不清醒。
“我也喝,不过我想您口中说的恐怕不是我这般的喝法。”
“嘿嘿……他这人,不沾酒前是个懒散但是靠谱的人,虽然平日不爱多动弹,但交给他的事倒是从不耽误,自从沾了这莫提法斯来的混账玩意儿之后,就一日日当真变了懒狗去,以至于本来就只有一点的脑子很快消耗,蠢笨得连工坊里的师傅都把他放了,但是大家就偏爱带上他去喝,然后等他喝醉,就看他耍酒疯尿裤子,跟赏条野狗似地看着。”
工人露出一抹近不怀好意的笑,把勺叼在有些泛黄的门牙上,半哼哼地说着话:
“不过这人实在运气好,当年厂子里有个好姑娘,叫珊娜,是个好看又有些气质的人,平日温温柔柔的,还会跳点笑舞,就是眼睛实在是差了一点,竟然看上了那么个酒鬼——不过那酒鬼对这姑娘也很有心思,不单为此干活勤快了不少来当显眼包,还一度戒了酒水,天天给人姑娘送花带饭,活脱脱一个狗尾巴花样子。”
“这不是两情相悦,又彼此改变贡献么?难道不是一项好事?”
“哈!要真是好事,我今天就不会跟你讲这事了。”
老工人大大嗤笑一声,把嘴里的勺子又啪一下掉到碗里,于是一下把里面粘稠的食物拍溅出来许多,滴落到他衣服上:
“当然,当年哥们也是这样想的……这小子以前出丑老子们逗,可当真到终身大事的时候,哥们还是要帮忙撑撑场子,所以在我们一群人起哄后面,他两就结婚了,哥几个当时是单身汉,有啥好的也都分给他,争取有我们一口饭吃,他就有一口尿喝。”
“……结果是怎么样?他打了老婆?”
“打只是个开端,重新开始喝酒也是,不过这两都不是最严重的。”
在听到喝酒都时候,其实多玛就已经猜到了部分接下来的发展,但如此大的转变,还是让这位感情史上一直趋近于空白的青年有些愣然。
“他把他老婆杀了。”
而这时,老工人也抛下了最后一个重磅炮弹:
“然后跟小老婆跑了,跑出国去了。”
“……什么鬼?”
“哼,猪配猪,狗配狗,他一个混蛋能跟那小姑娘走多久?他们结婚之后,有兄弟们帮衬着,他小子很快位置就上去了……结果嘛,酒自然也喝得更多更畅快了,把以前的兄弟大多都抛到脑壳后面,跟另外一群穿金戴银的煞笔混在一起,那群狗东西跟你一样看着斯斯文文,不过才不真在意他个小丑呢,他倒好,把那群人的话一股脑子听进去,不顾咱们的劝非要搞什么金矿投资,结果嘛,都知道咱们古雷德虽然奢侈品多,但矿产却少,他这钱也是肉包子打狗……原来位置他也旷工回不来了,就这样掉了个底儿。”
老工人说到后面情绪激动了不少,眼里也满是恨铁不成钢的冷意,口中咀嚼的力度不像是在吃面包,倒像是在嚼什么骨头似地,嘎吱嘎吱地把牙尖磨着:
“他们家就这样又败下去了,小姑娘还想维持,就又找到了我们,东借一点西借一点,凑合着办个小店子过日子,可那小子却又害怕丢面子又心思毒,不知脑筋哪个抽了,就一心怀疑我们跟那小姑娘有啥龌龊……我呸,后来更是闹到跟老子直接打了一架,他丫记不得老子们对他的照顾,倒是对过去一些鸡毛蒜皮记得清,非要说老子们看不起他,是,老子还真就看不起!孬种!结果那一架踏马他打不过我,回去把珊娜那小姑娘打死了……”
那双凹陷的蓝色眼睛一下泛出几道血丝,粗壮的脖子上也显出几道青筋:
“后来收拾的时候,我们才发现他早就在跟那群败类混着的时候就跟个贱娘们儿混在了一起……后面都事好多也是那娘们儿教唆的,他自己不干净,看别人就心虚……他其实早就想把钱全卷了然后跟那娘们儿跑了,可小姑娘为了那店子,把钱都花在了店身上,他就被踩了尾巴……呵呵,你要说他到底背离的那个誓言,是永不喝酒?还是对婚姻忠诚?还是对咱们几个兄弟当时帮他时候的感谢?我都搞不明白,但是世界上就是有那么坏的人,这么坏的人在你们那边还好好活着,而且,照你们话说,你们所有人都一样。”
老工人揉了揉明显有些发酸的鼻头,几乎半是嘲讽地看着多玛,而青年则无言以对。
龙神国度的人力是靠着其他国家逃亡出来的国民而供应的,特别是不太清醒的那群背誓者,哪怕在尚未清醒的时候,他们也一样会被作为廉价且任劳任怨的劳动力作为使用,一般国度离会把这就当成赎罪。
单这种赎罪的对象是龙神,而不是他们当年犯下罪行的被害者。
“无论如何,他肯定是背叛了誓言才会跑到龙神国度取,不然,我也说了,他可懒了,但是等我看到那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