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从小就喜欢看书。”
拉着他的人是个长着一小截山羊胡的精灵……这家伙说这截胡子表现了自己的不同，别人叫他剪掉他也不剪，甚至日日都精心打理着，远远看着都快跟金丝一样发光了。
不过即便是故意留的，这一小截胡子也足够彰显这名精灵在众人中年岁较长的事实了，小时候诺曼也经常被他、嗯，逗着玩，等少年的剑术比他更强之后，就抓着他操练了许久，以报过往之仇。
在那之后这人就不再用武力来和诺曼对决了，取而代之，他嚷嚷着“我们是和平的种族，用棒子敲人头一点都不好!”，把少年扯到自己的小屋子里，拿一些单薄的羊皮纸挨在后者脸上……
和他比吵架。
……直到现在，诺曼也没能在这个方面战胜他。
“现在去了一趟大城市，涨了见识了，我也不能落在后面嘛。”
精灵拉着他就往一颗巨大的树木底下跑去，旁边，一群群精灵看着他两便停下手中活计，朝他们打招呼……当然，大多数都只是对着诺曼打招呼，朝着那个抓着人就跑的精灵发出的都是起哄。
“莱特!你这家伙又欺负人家诺曼老实!”
“哪里欺负了，我这是检查检查这小子出去这么久，有没有点长进!”
“可去你的吧，你怎么想长见识，怎么不见你去问……”
笑骂的精灵突然把话咽下去，然后微微沉默着转过了头，拉着诺曼的精灵脸色也微微一变，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
“之前他不是在龙神国度那边见不到吗……哎呀，跟你说了这么多，耽误的时间我哪补去啊。”
诺曼听着这一段有些敷衍的转移话题，倒是不打算为难莱特，而是默默装作没听见，被拉了进去。
精灵一族其实并非是天真到无法保持秘密的种族，他们能在人类中一直以神秘形象出现，自然是有些傲气和保密的……但这是对于一般来说的人类。
对于同族，精灵从不欺瞒。
那巨大的树木果然便是新兴建的图书馆，里面站着不少精灵，不过比起阅读，更多人则是在调整这里的书本或者摆设，莱特把诺曼拉到了一处高大的书柜下面，上方摆放的大多还是精灵们的诗稿——尽管在这里这些单薄的纸张显得泛滥而廉价，在外界，这可都是千金难换的珍贵文稿。
“来，坐。”
莱特坐到了一处小树藤上，对于善于不伤害生命而制作物品的精灵来说，让树木自己长出一点合适结构可比一点点建筑要好多了，既快捷，又实用，甚至还能根据使用者合适调整。
比如诺曼一坐下，那藤蔓做成的小凳便突然缓慢蠕动起来，随即变为了一张舒适的大藤椅。
“啧，这些古木精灵还是这么喜欢你……就不能对我也稍微温柔点吗？”
口头上微微抱怨，精灵眼中却毫无负面情绪，那双湛蓝的眼在目前还较为宽松的书本上扫视着，最后在看到一本歪放的、似乎是王国制作式的书本时眼前一亮。
精灵只是微微一举，古木便顺滑地帮他把书拿了下来，小心翼翼交到他掌中……然后敲了一下洋洋得意的莱特的脑袋。
“哎!真是的……喂，诺曼，你出去以后肯定见到了很多大人物吧？”
“大不大的定义是什么？”
“嗯……从抽象意义上，就是很了不起的人物，不过我们给它个定义。”
精灵轻轻把书拍到面前逐渐升起的藤桌上，指着这书的封面，说：
“这本书上面有的，咱们就叫大人物，怎么样？”
诺曼扫了一眼这书，标题是《列国之刃》，一旁副标题则是：——诸国风云人物列传。
作者是一个王国的宫廷作家，看来这本书是从王国被带来的。
“可以，你想说什么？”
“你应该知道咱们现在处于的局势吧？说天下风云际会都把情况说淡啦，你一路上见到的人这么多，见到能代表那些国家的人物也多吧？说说看，你觉得这上面都有哪些人能代表自己国家？”
“那不该全是统治者吗？”
“那可不一定。”
莱特摇摇头，他对谈论这种话题感兴趣，实际上要参与可就比谁都跑得快了，所以连上次入城都没跟着去：
“再说，国王不也很多吗，比如古雷德，比起现在那个阴谋诡计的爱德华，贝尔留斯也好，初代公爵也好，我觉得都更适合当代表呢。”
“你这得加定义了，是什么时候的国家？”
“……嗯……”
很明显，这家伙本来是并不打算精确定义的，现在被诺曼问出来便开始沉吟，接着笑眯眯举起一根手指：
“这样，最能代表这个国家的时代怎么样？”
“……你这话相当于把要选的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什么人和什么时代。”
“嘿，怎么会呢？你想想，我们说人，实际上就是在谈论他们当时做的事，而这些人既然是对于世界有巨大的贡献的，怎么又不能说时代本就是他们的一部分呢？”
好，诺曼点点头，算是接受了此人的话，于是看着精灵把书一页页翻篇，先是朝向了艾维尔塔国。
“魔法国，奴隶主国。”
精灵皱起眉用一种嗤之以鼻的态度说出这几个头衔：
“这个怪国家我看就没什么闪光点，说白了，叫他们国家都有点难，还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魔法工厂……而这地方的人，与其说是国民，不如说是在这上班的员工和奴隶主，唯一一个有强烈国家颜色而不是那股子傲慢的，恐怕只有奥罗了吧。”
“不。”
诺曼摇摇头，提出反驳：
“我不认为那个魔法师和这个国家真的联系很深，甚至，我觉得他比其他一切魔法师还要离这个国家远一点，他创办这里，一定是为了实验而非成为国家，不过是暂时的歇脚地，没有任何归属感……我记忆中见到的那个魔法师就是这样一个人。”
“可他的影响力的确引燃了这个国家的建立，那群丧心病狂的东西就是追逐着他的步伐，一点点走到这一步的，自觉不自觉并不能成为评判的一部分，他对象牙国的影响的确无可比拟。”
“不……”
少年缓缓摇着头，深思着在若隐若现的记忆中挖掘着昔日的影子：
“……艾维尔塔并不真正跟随他的脚步，他们之间的不同大得出奇，如果崇拜他们臆想中的那个人就能让那个人代表其国家的话，莫提法斯的代表就要成伊泽小姐了。”
确实。
比起真正引导整个国家建立的统治者，奥罗更像是个虚拟的神，他的一切都随着其毫无留恋的实验轻易散去，就如他的生活也如一缕流星般，无言地落下，以吸引众人前来观瞻，随后却不留下一丝痕迹。
艾维尔塔的人只能如那些陨石学家一样，摸着他死去的残骸，一点点企图撬出哪怕一点其生前的特质。
“那你觉得什么人更能真正代表艾维尔塔？他们的传奇魔法师可太多了。”
“是……那群畸形的国王，特别是阿德斯，他们才是真是建立了艾维尔塔的人。”
精灵挑了挑眉。
“那群畸形的国王可不是一个人，不能全选。”
“那就阿德斯吧，建立阶梯的那个人，引导艾维尔塔最久的那个人。”
少年仰头，回忆起记忆中那个被尸骸所簇拥着的苍老干尸。
畸形的国家配上畸形的统治者，倒也恰如其分。
“怎么说？”
“是他真正建立了作为国家的艾维尔塔，是他一直以盲目的思维指引着这个国家逐渐走向迷失，是他制作了阶梯，也是他真正推出了奥罗的虚像。”
在复活之前，惊奇之蓝很多时候不过是阿德斯手中用以挥舞的权杖罢了。
而在那人复活，并对流浪者产生什么影响之前，艾维尔塔便已轰然倒塌，即便以后再会建起，也不会再是那个艾维尔塔了。
看到诺曼不急不缓地表达了自己意见，精灵轻轻笑了几声，随后点点头，又一次翻起了页。
“你的见闻的确增多了，这是好事，以前的你对于大多事还是有些不全面的。”
“人就是这样，会短暂时间就产生变化的种族。”
对于精灵来说。
“那么，”
莱特手中的书页微微停顿：
“我们国家呢？虽然很弱小，不过不被当做国家的话果然还是会有点不爽，这本书倒是没忘嘛。”
精灵兴致勃勃说着，转了转手指，指向诺曼。
后者一脸淡定。
“这个咱们肯定选的一模一样的。”
“伊芙。”
“对啊。”
为了这一心有灵犀鼓了一下掌，刚刚发出噪音的精灵就被一群在旁边看书的精灵一脸鄙夷地扫了一眼，他嘿嘿笑着，摊开手。
“你看，我就说这个没乐子……下一个吧，这下……嗯，我听说你没去这个地方吧？”
翻着翻着，莱特忽然像思考一样捏住自己下巴。
他所翻到的地方是蛇鼠盒。
“去过类似的地方，印象已经不太好了，要不然，你放过我吧……”
诺曼幽幽叹息了一声，接着继续等待着询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