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过？”
精灵眨眨眼，神情严肃起来：
“那里没有对你做什么吧？现在咱们还没打到那边去，要我说，真要打，公国和王国都是次要，艾维尔塔和蛇鼠乡，这两个地方才是真的需要对付的。”
这两个地方也是最不像国家的国家。
不过仔细一回想，诺曼除了跟那个人打过一些交道以外好像也没看到其他的标准蛇鼠乡人了，如果在那个泥沼之地所窝居的当真都是那般的鼠辈的话，倒也当真想不出让这地方残存的理由。
……他为什么会遇到那种人？遇到那个人的地点，好像也不是蛇鼠乡？
“喂。”
在他深思的时候，山羊胡精灵伸出手，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担忧地看着他。
“……真的没事吧？蛇鼠乡……我曾经有见过被卖到那个地方的孩子，艾维尔塔的那群人是疯子，他们考虑的是如何把我们物尽其用，但蛇鼠乡的……那是一群混蛋，他们真的会为了考虑如何能更加折磨俘虏而行动的，哪怕一点好处也没有。”
“不，我去的不是蛇鼠乡……可能状况没那么糟。”
少年捂住自己的额头，不是因为弹指的力度，而是出于思索：
“我记得，那个地方也是有能被称为好人的人的，不过也有令人触目惊心的……而且格外多。”
呢喃了一会儿，诺曼摇摇头。
“无所谓了，蛇鼠乡目前都还甚至没有一个稳固的国家代表吧？与其说他们是一个国家，不如说他们只是公国与王国战争的附属，流亡者从战争的余烬中苟延残喘，组合成了这一个割裂的东西……他们只是犯罪组织，不能叫一个国度。”
“但王国和公国可都承认他们。”
“难道拒绝它然后令流亡者们回到自己的国度吗？”
少年盯着精灵湛蓝的眼睛，对方捏着下巴上的山羊胡，饶有兴致地听着他的话语，于是他也便说下去：
“包括那个人……他……嗯，他在莫提法斯也被默认存在着，这样的部分，对于现在的国家来说是必须具有的，藏污纳垢，包容混乱。”
“是啊。”
莱特吐了一口气，有些幽幽地回答：
“龙神会改变这一切，我相信。”
“真正能改变这一切的只有人类自己。”
“但一点大大的助力足以让祂端起这个恩典的名义……罢了，总之，从这个国家里面选出个代表可是太难啦，看看这书上写的都有什么？”
轻飘飘撇过这个话题，莱特把那本书端起来，翻得哗哗作响，接着，便到了重头戏之一：古雷德。
森眠乡对于莫提法斯来说还是有些太神秘莫测了，笔者显然没有得到精灵们的友情，于是选择了翻篇不写。
“毒药之国、百草之乡、驯服蛇鸾的反抗之所，黄金之国呵、古雷德。”
以近乎歌唱的调子说出这么一段话，精灵把翻好的书重新摆在藤桌上：
“即便国家泯灭、即便遗失于漫漫长河……那治病救人的魔药与白衣圣人，依然会有人记得，即便一朝落败、即便死于烈焰，那里曾经的抗争呵，会有人记得。”
“它是一个非常非常复杂的国家，所以要挑出一个代表也是不容易。”
“对于你来说，古雷德的角色更多是侵略者。”
莱特捏着自己的下巴，一缕缕抚摸着山羊须，以一种温和但微妙的微笑看着少年：
“但对于我来说，我刚刚诞生的时候古雷德正在被莫提法斯所侵略，初代公爵带着最险恶地方的子民反抗着昏庸国王的暴戾统治……那片森林并不是第一次被龙炎所烧毁了，但过了这么多年，它们又长了出来，而一切似乎先是颠倒、又是复现，历史真是一个奇妙的进程，不是吗？”
正如之前所说，莱特是一名较为年长的精灵。
对于精灵来说的稍微年长，对于人类来说，便是一段足以被称为漫长历史的光阴。
“时间是一个很离奇的存在，颠倒黑白，混淆善恶……而随寿命的延长，一切的界限似乎会先变得泾渭分明，随后又逐渐模糊起来，对一切都是如此。”
“世界的本质是一致的，但正是一致的东西才能截然相反，你之前看到的是公国的根，它本就从战火与反抗中诞生，但它未能抑制住这两段枝干的无尽延伸，于是将其又变为了战火与欺凌，最终，被裁剪后，再一次变回了曾经的样貌，从某种意义上，它的建立基础从未改变。”
少年落下话语，像落下一枚棋子，声音平静而沉稳。
莱特轻笑着吹了一下自己的胡子。
“这一次你出去，变得成熟了不少。”
“嗯……因为我的成长就该是这个时间“”
“是啊，你毕竟是人类，一眨眼便长成，一眨眼便老去……一眨眼就归于自然中却又能创造奇迹，彗星般的人类。”
莱特把眼垂在书本上，那悠长的声音像是在跟诺曼说话，却又好像是带着无限的遗憾和怀恋，在讲述着某个其他人物。
根据之前的一系列隐瞒，诺曼毫不怀疑对方说的一定是那个林恩。
林恩，林恩，名字很陌生，可似乎又熟悉……那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才能让森林之子与公国元帅，一齐如此地赞扬？他又是如何和这么一个人物扯上关系的？那人与精灵的关系又是怎样的纠葛？
“现在的古雷德，恐怕最能代表他的人物果然还是黑公爵爱德华吧。”
一边有些心不在焉地思考着别人，诺曼把手轻轻往藤蔓制成的桌子上敲打，而那藤蔓则轻轻纠缠住他：
“毒药公爵……古雷德虽然的确诞生了无数治病救人的医师和良药，可他们所运用来的，却是给他国带来痛苦，把一切寄托于伤害与掠夺，而非生产与发展。”
“古雷德的一切国土本就不一定适合发展为大型国家。”
精灵摇摇头，把书翻了几页：
“它缺乏食物，对于一个新生的国家来说，这就足以致命了，它还直接从战火中诞生，这导致了它初期的结构就是为了应对战争而建成的，当一切稳定下来之后，为了它本身的存在，它便必须掠夺他国，处于凌驾的姿态，过往的古雷德根本不适合和平的世界……所以它必须毁灭，但它也是为了毁灭一个腐败的时代而建立的。”
“你好像对这个国家很熟悉。”
“只是见过几面罢了，和初代公爵，他一生都在打仗，打完外战就打内战……说到底，某种意义上全是内战，我问过他为什么要打仗，是放不下权利吗？他说不是的，是为了后面人不必那样打仗。”
书页被翻到了属于初代古雷德公爵的那一面。
作为曾经的莫提法斯贵族，宫廷中自然是有这位风云人物的画像的，只是自从他叛变，当时的莫提法斯王就命下面人把他的画像和财产全部摧毁了，所剩下的，也是当时莫提法斯贫民偷偷护下的，因此保存得并不算好。
那是个黑发绿眼的中老年人，有着一嘴长胡子，手掌粗糙，全幅画像只有一双圆润的眼睛最鲜明。
“那他恐怕真的不能说能代表现在的古雷德。”
诺曼盯着这人，吐了一口气，落下结论。
莱特眨眨眼。
“是啊。”
他也不气恼，只是微笑着接受了这个答案，然后默默又翻到了下一页。
……这片大地上最古早的国家，一切的起源，莫提法斯。
“要说这片大地有什么比起现在精灵的历史还古老，”
精灵看着这一国家分列下满满的人名，发出评价：
“那只有莫提法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龙神大人也可以算是它的一位风云人物，传说的开拓者、勇者、昏君、叛臣……这么多尘埃，这么多凝结，这么多，主题。”
越是历史悠久之物，割裂便往往越大，但既然能传承如此之久，却又一定有比其他一切断裂之物具有更坚实的内核。
“不能把传说当真，莫提法斯的一些历史，被修改得有些严重。”
“嗯，龙神教会是我看到最讽刺意味的宗教……尽管，某种意义上我们也是其中一份子，但我还是不由得为这一场精彩绝伦的讽刺诗拍案叫绝。”
莱特捂住嘴，发出近乎轻蔑的笑声：
“……但，它证明了一点，精灵之血并没有那么纯洁，只要给我们合适的环境，我们也可以如我们曾厌弃的人类一般扭曲。”
“不是所有半精灵都是堕落者。”
“是，只是证明了很远古的时候真正相信血统论的我们是多么愚蠢罢了……某种意义上，这给了我们很大恐惧，直到今天，伊芙依然在为此感到深深、深深的担忧。”
莱特的话有些暧昧不清，在诺曼皱起眉，刨根问底之前，他就转移了话题：
“王国的人物那可是太多啦，来，看看，这里都有些什么人……”
他招呼着少年坐过去，翻看着长长的人名附录，初代勇者、德拉奥略、俄瑞安迪、圣女、开拓者……
然后，在一众名字中。
“我觉得的话，是这个哦。”
林恩·卡索欧·布莱克。
森月骑士之名赫然在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