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斯-1
我冷静地看着面前的这个拥有闪耀金发的女人,露西亚。露西亚表情有点僵硬,缓缓开口道:“推理的时间?艾利斯,你一定是太累了。推理在昨天已经结束了。现在是睡觉的时间了。”
“不对,”我回应道,“昨天那个只能算我编的故事,一点逻辑都没有,全身的破绽暴露无遗,只是为了引出你的真面目所作的虚伪演讲而已。”
“虚伪的演讲……?”
“如果是平时的你的话,那样的东西早就已经看透了吧,我那么刻意地留下谬误,而你却没有指出来。”我继续说道,“昨天的演讲,有三个矛盾的地方——而你忽略了。”
露西亚语噎了,眼睛死死盯着我。身旁的喷泉喷出一道螺旋的水花。
“至于你忽略谬误的原因,恐怕艾乐琳说的是对的,尽管我只是猜测,但是,”
“你所期待我得出的结论,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事不宜迟,我们就开始吧,揭穿你的假面的,真实的推理。
“我之前说到矛盾点有三个,第一个是:那条绳子的作用。”
“实际上,在警察的报告里,绳子没有捆扎尸体的痕迹。而我在甘博特宅邸发现的藏在床下的绳子,也并没有达到足以链接猫之屋和宅邸窗户的长度。”
“只是,绳子已经被火灾烧毁了,你这样的一家之词,恐怕难以让我信服吧,说不够长就不够长。”
“别急,关于手法,我还有别的理论可以证明。只是这里我想要明确绳子的作用:并不是用来运送尸体——它本身就是凶器之一。”
“……”露西亚陷入了沉思。
“甘博特太太,是被勒死的。”我这么断言。
“艾利斯,你太独断了,完全就是按照自己的想象来推翻事实。你相信警察的证词,但是又不拿出证据,何况警察判断的结果也是头部撞击而死……”
“所以我说,绳子只是凶器之一,由于撞击和绳索两个动作相隔时间很短,所以判断失误也是很正常的。”
“另一个可以作证手法错误的是,第二个矛盾点:所谓引人注目的方式是行不通的。我曾经提到过让绳索运送尸体,而汤姆假扮甘博特太太吸引佣人注意的方式,实际上有很大的纰漏。因为不管怎么吸引,最后汤姆假扮的太太还是要进入猫之屋,这个时候相连在两栋房子之间的绳索绝对会被发现。但是,根据佣人的证词,并没有这样的说法,看到很长的绳子之类的文字,并没有出现。所以。绳子这个道具使用的方式是不会被发现的。
“而且呢,想要把绳子绑在两个房屋之间,不管怎么说都要至少两个人来进行犯罪吧。而在进行绑绳子这个动作的期间,想要不被人发现未免太难了。
“那么到底使用了什么方法呢?我想这个可以推迟一点再说。第三个矛盾点,也就是帮助我确定汤姆不是犯人的决定性证据。”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份资料,说:“这是警局的记录,当时对头部进行撞击的凶手是左撇子。”
露西亚脸色突然间变了:“难道你那天叫我做的事情……”
“是的。我让你给我左撇子协会的名单,今天终于送到我的房子里了。”我拿出一本名册,扔到她的面前。
“里面有没有汤姆的名字,你睁大眼睛自己看清楚吧!汤姆是货真价实的右撇子!”
“再不相信的话。你可以马上查。汤姆昨天才死去,在你的宅邸里一定还留着他的字迹吧,只要调查不就清楚了!我的所有想法都是基于对条件的演绎,绝对不是信口胡说的。”
“但是。”露西亚突然间笑了,“这样子也就仅仅能够证明汤姆不是凶手,又能怎么样呢?”
“这样子就够了,”我说,“而且,我的推理还没有结束,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
“杀人现场仍然在宅邸里面,但是怎么运送尸体,这个问题比较好解决。实际上,就在甘博特太太急急忙忙跑到猫之屋里面的时候,尸体的运送已经完成了。”
“哈啊?你该不会是想说,甘博特太太的尸体自己跑过去了吧。”
“我本来也想过这样的可能,但是后来还是得出了更加值得信赖的结论。那就是:汤姆穿着甘博特太太的衣服,把她藏在裙子底下带过去了。”
“什么!”露西亚惊呼,“这怎么可能啊!”
“我想你也见到过那条裙子,那种宴会裙是有骨架可以撑起来的,里面的空间,只要把尸体折叠是可以放进去的。所以为什么佣人们看到的甘博特太太才会很臃肿——因为如果把裙子束紧了,不但会暴露自己是个男人,而且也不够空间去藏尸体了吧!”我爆发出这一惊人的结论。
“这就是尸体的运送方法。但是实际上那时候甘博特太太还没有死,只是被勒晕了而已,是最后某个人进行了木像的撞击才毙命的。”
“等等……艾利斯”露西亚抬起手阻止我讲下去,“既然你之前已经确定了汤姆不是凶手,他为什么还要帮忙运送尸体呢?”
“这个部分就关乎动机了。就我个人而言,这绝对是骇人听闻的事实,其真实性也让我考虑了很久。”
“本来我还想好好调查一下,但是现在已经不得不说了,因为汤姆死掉了。我本来只是想要指认他出来,然后再进行其他询问,但是,他已经死掉了。”
“接下来我想要说什么,恐怕你自己也已经很清楚了吧。露西亚……不对,我反而要问你,”我指着她,略带怒意地说:
“尤金妮小姐,真正的露西亚,在哪里?”
-2-
“尤金妮小姐,真正的露西亚,在哪里?”艾利斯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略微有点生气。
而露西亚听到这话,怔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艾利斯,你真是太有意思了。十二年过去了,实际上知道这件事情的也只有我的‘父亲’以及艾乐琳,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在问你,”艾利斯脸色阴沉,“真正的露西亚,在哪里!你这个杀人凶手!”
露西亚之前的惊惧此刻已经化为笑意,说:“既然已经知道我是谁了,还不能明白露西亚在哪里吗?你放心好了。她现在正在和甘博特先生在一起,生活的很好——你满意了吗?艾利斯。”
“怎么可能会满意啊你这个女人……为了自己的过错葬送了多少人啊。”艾利斯痛苦的低吟。
“话可不能这么说,本来也不会有那么多事情,是汤姆的错,由他来承受错误也是正确的。艾利斯,如果是你的话,经过我的证明,已经有了最后的结论了吧。”
“汤姆是……”艾利斯说,“pedophilia……也就是,恋童癖,是这样子的吧。对于幼年的尤金妮产生不可抗拒的罪恶的爱恋,所以才从家乡来到了这里。他真正恋慕的对象不是甘博特太太,而是你——尤金妮。我猜,汤姆是没能抑制自己的想法,所以向甘博特太太提出了某种请求,例如,把你托的女儿付给我吧,这样的请求。但是这种请求是绝对会被回绝的吧。这个时候你出现了,对他说,假如可以帮你完成某件事,就可以答应他……策划谋杀的人是你,尤金妮,在你还是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利用一个人杀了另外一个人,还拆散了两个家庭……这种罪你竟然一点反省都没有。”
“切,那个恶心的黑人我早就讨厌他很久了,只不过是利用一些手段来让他远离我的视线……只是我的烦人的父亲又把他救了出来,还安排在‘露西亚’的宅邸里干活,好不容易得到的自由就这样被摧毁了……真是可恶。说的没错哦,艾利斯,是我让汤姆帮我运送母亲的,第一次还没有勒死她,后来在小屋里用木像一直敲她的脑袋,等到血染了一片才停手的。虽然汤姆没有做杀人的任何一个动作,但是也已经是帮凶了呢,真是可怜啊,成为一个五岁小孩的奴隶。”
“你杀人的理由……又是什么呢?”艾利斯脸色阴沉。
“我不喜欢我的母亲。一直装作喜欢我的样子,想要表现出家庭主妇的和蔼,但是背地里却背叛我们家去找别的男人……那个女人还以为五岁的小孩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全部都了解的清清楚楚……艾利斯,我做这样的事情,都是没有办法的啊……所以父亲才很理解我,还让我换了身份,艾利斯,正是因为有你这个局外人的出现,才能让我策划另外一件意外,把汤姆的口直接堵上哦。艾利斯,你现在也是帮凶了呢。”
“不,”艾利斯缓缓回答,“这只是你孩子气的虚妄幻想,用这种东西就想把我和你捆绑,未免太天真了。”
露西亚说:“一开始,我还害怕你会说出什么来,但是实际上,我一点也不用害怕,艾利斯。因为这件事早就已经过了时效了,就算你知道我是个从小就策划谋杀的女人,但是你什么也做不到,不是吗?你只是个外人而已。对于这座圣赛亚格维来说,平静和祥和才是主基调,你什么也做不到。”
“不,不是这样的。尽管我知道,这时候才来当侦探已经太晚了,但是。”
“对于想要知道真相的人来说,知道真相的时机永远都不会晚。”
“猫之屋这件事,一开始我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进入事件的,但是,既然我已经担当了侦探的角色,那么,我就要维持自己的公正。”
“就算这个结论只能隐藏在白雪之下,就算我只能对着杀人魔诉说自己的结论,就算它永远也不能展现在世人眼前,无尽的黑夜才是它最后的旅伴……”
“但是我问心无愧,我是知道真正的真相的人,我没有冤枉好人,只要有这一点……”
“我也许仍然会在无尽的黑夜里探寻那些真相吧。”
露西亚对于艾利斯这样的说法,叹了口气不置可否。“侦探什么的,才不是那么高尚的角色。艾利斯,你不要被小说欺骗了。实际上的侦探,只不过是收了钱就能跟踪别人,调查无辜的人,进行肮脏的交易,只衷心与钱财和雇主的职业。”
“即使如此,他最后的目的还是为了真实啊。”
“只不过,我们这一段对话谁也不知道,外界的消息依然是逃逸多年的黑人凶手终于被抓到,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更何况,我早就不是尤金妮了——我是露西亚。”露西亚这么断言。
“所以说,我只能担任侦探,我是永远不能成为侦探的。”艾利斯垂下肩膀。“你是用药物促进了汤姆病情的恶化,为了消灭证据——这是最让我生气的地方——不然,我也只打算让自己知道真相就好的。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公众怎么想都不重要,只要我知道最后的真相就够了。”
“真是个苦行僧的姿态呢,艾利斯。你打算把我怎么样?”
“你想怎么都好,继续当你的露西亚,我继续在这里留学,然后就这样过着平淡的生活——就像你说的。我们目前的愿望差距不大,但是你想要被欺骗的平和,而我想要了解真相,而已。”
艾利斯已经不打算再多说了。之前的对峙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往大门走去。
“艾利斯。”露西亚叫住他。
艾利斯回过头。
“算了,没什么事。现在的我想法也许有些不一样了,如果你想要把事实披露出去,我也无所谓。”
“披露事实这件事,不是由我来做,而是由当事人做的。”
“那么,谢谢你了”露西亚说。
“哼。”艾利斯继续走向门外,然后消失在黑暗之中。
艾乐琳
那个周末之后的第一天,我在学院的走廊里碰见了艾利斯。
“哦,学姐你好啊。”艾利斯很夸张地鞠了个躬。
我问他:“这算什么,女仆装的回礼麽?”
艾利斯说:“倒也不算……只不过,之前的事件还是要谢谢你而已。”
“我什么都没有帮你。”
“胡说呢,艾乐琳学姐,给我宅邸大门钥匙的是你吧?你知道我最后还是会去找露西亚学姐对峙,所以为我提供了武器吧?”
“哼。你大概已经发现了吧?”
“是的,露西亚学姐的真身是谁。”
“那么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发现的。”
艾利斯说:“不是什么难事。我在资料室看到尤金妮小时候的照片,很漂亮的栗色长发,琥珀色的眼睛。想要伪装成露西亚应该很困难吧。露西亚的发色是亮金色,因此必须一直不停地染发才行。露西亚学姐的头发总是金灿灿得让人有些晃眼,大概是因为染发剂的缘故,着色和普通头发有些许差别。之前我遇到过洗完澡的露西亚,那时候她刻意用毛巾盖住头发,宅邸里的灯光也很暗,恐怕是为了防止我们看出她洗过头之后发色的暗淡吧。而且——”
“她那漂亮的琥珀色眼球,不管怎么样都隐藏不住啊。”
真是完全败给了这个男人啊,露西亚。我苦笑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对待她呢?现在你知道她的过去了。”
“不管怎么样,生活还是要继续的。‘露西亚’本身没有犯错,错的是尤金妮……如今用这种骗人的话安慰自己,我也是退步了。”艾利斯自嘲的笑了笑,说:“不过,最好以后还是不要和她打交道比较好。艾乐琳学姐你虽然平时好像对我很严厉的样子,其实也是个好人呢。你也想我发现真相的不是吗?”
“无可奉告。”我微微笑着,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