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哎,听说三楼单人病房那个患者的事了吗?” “当然了,这件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听说连记者都过来了,不过对方是黄泉家的大小姐,所以那些记者全部被挡在门外。医院里面也乱作一团。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真的难以置信,那个患者竟然醒过来了。”
“就是啊!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听说那个人是特别的。”
“特别……是什么?”
“那个家伙很不得了啊!护校也学过吧,虽说卧床比较轻松,但身体会渐渐衰弱下去。要是一直睡了三年的话,那几乎连作为人类的机能也会丧失掉的,但是她现在却能够像正常人一样活动。”
“但是那孩子家不是很有钱吗?刚一入院就要求我们作特别护理,所以关节什么的应该被保养得很好吧!”
“不过即使是这样依然很厉害啊!”
“就是说啊!还有一件事,我悄悄对你讲,你不要说出去。”护士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记得那个女孩子吗?就是那个患者的妹妹。”
“恩,我记得是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那个吧!长得真可爱。我听说那个妹妹从患者入院以来每周都会来探视。这两年来,只有那个女孩子一直守护着患者呢。所以说……患者能醒过来这个奇迹,我想多少是托了她的福呢……”
“不过你知道吗?有一次我去给患者换药瓶的时候无意间看到那个孩子吻了患者,而且还不止一次哦。”
“唉?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大家族的事情我们还是不要去管的好。也不知道那个孩子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做出这种事情的。”
“如果仅仅是对于年上姐姐的憧憬还好,过了青春期以后,这种情感多半会消退,若是另一种……”
*
到了晚上,四周是昏沉的黑暗,左手边的地板上有一大块银色的光斑,月光穿透玻璃入射进来,这也是房间里面唯一的光亮。
在医院里我已经度过了一个多月的时光,每天两次的康复锻炼,以连医生都惊叹的恢复速度,井然有序地进行着我的日常。
母亲看望我的次数寥寥无几,父亲倒是时常过来,不过看望我只是顺便的,更多的是他本人有心脏病,需要来医院定期检查。
名为黄泉未知的妹妹几乎每天都会过来,下雨天的时候会专程让管家接送,双休日的时候一整天都会呆在我的病房里,在平常的早晨上学之前以及晚上放学后为我带来便当,以至于最近我完全吃不下医院的伙食。
不过我完全不感觉开心。
不仅仅是因为我没有开心这种情感,站在普通人的角度,我想也是差不多的感觉。
黄泉未知的周围总是环绕着一股莫名的低气压,如同高岭之花一般,无论做什么事都要达到完美,无论说什么话都要使用敬语,无论是动作,还是神态都是那般的优雅,给人一种难以企及的距离感。
被这样一个大小姐服侍,即使对方是自己的妹妹,也不会感到多少喜悦吧。
因为人是自尊的动物啊。
嘛,虽然我没有自尊心这种东西就是了。
身体放松,就像浮在水面上一样,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想着近一个月来发生的大大小小的琐事。
时间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
走廊里面响起迟钝,缓慢的脚步声。
门开了。
是护士吗?
不,时间已经过了午时零点,这个时间段应该没有人值班才对。
来访者的脚步更近了,我微微抬起一只眼睛,看到对方从漆黑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暴露在月光下。
破烂的衣服,灰黑色的皮肤,干瘦如枯骨的身躯,泛白的瞳孔,混浊的吐息,零星的牙齿,腐烂的舌头,胸口原本心脏的位置兀然出现一个残暴的空洞。
死者向我扑了过来,冰冷的手掌缠上我的脖子,想要折断颈骨般逐渐加大力度。
“啊——”脖子被绞住,不能呼吸。我抓住对方的双手反抗,但是力量差距一目了然。
为什么会有人来杀我?
不,这不是人,只是空有其表的肉块。
但是为什么我要反抗?
这样死掉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活下去没有意义,死掉才是自然的,我的存在是不合理的,所以让事情回归合理才是正确的。
手臂加大力量,窒息的感觉让我的身体本能地抽搐挣扎,双腿不断的蹬踢。再过几秒我就会失去意识,然后永远地迷失在黑暗之中。
就这样就好了……就这样就好了……
没有体温,如同木材般的手指嵌入喉咙,对于这种杀人行为毫不留情,或者说连自己的意志也没有,可悲的存在。
颈部的肌肤裂开,流出的血是我活着的证据。
死掉……死掉……像黄泉川一样抛弃生命,像林洛一样践踏生命。
生命在车轮下流逝,生命在刀锋间流逝。
死亡明明是那么可怕。
不想死,仅仅是因为害怕。
明白这一点后,我的身体顿时注入了活力。
抓住死者的双手,身体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双腿夹住死者的头颅,猛地一用力,就将死者扔了出去。
死者从床上跌落,滚了好几圈撞到墙壁才停下来。
新鲜的空气重新灌入气管,我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喘息。血液在指缝间流淌,量却不多,好在没有伤到血管。
死者慢悠悠的站起来,他的脑袋耸拉着,颈骨已经被我扭断了,但是他依然能够活动。
“切,这是什么怪物?”
没有惊讶,没有害怕,我轻而易举地接受对方死者的身份,已经〔不死〕的事实。因为我本人就是最不可能出现的怪物。
死者重新向我扑了过来,这次的速度比之前更加快。我虽然尽量地躲开,但是依然被抓住了头发,头皮传导出针刺般的疼痛,我胡乱中抄起床头柜上的剪刀,如同裁剪布匹一样,“哗啦”一声将那头秀丽的长发一分为二,发丝飞扬,死者因为失去平衡向后面倒过去,我扑上去,将剪刀刺入死者的脖子。
血花飞溅。
我没有发现,此时我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兴奋和无法言表的狂气。
手中飞舞的剪刀如同杀人鬼的肢解刀,游走在肌肉的缝隙,死者发出凄惨的哀嚎。
几秒钟之后,我就用一把剪刀割下了对方的头颅,血液,肉屑洒落一地,病号服上满是浓稠的液体,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味的甜腥。
我坐在地上,胸口剧烈地起伏。
就在我以为一切结束的时候,无头的死者再次扑向我,近在咫尺,避无所避,于是我和无头的死者纠缠在一起,互相扭打。
我抓住一个机会,用身体将死者顶到窗台,失去平衡的死者向着窗外倒去,但是死者依然遵循人类的本能,想要在虚空中抓住某种凭借物,不巧的是我正好被他抓住了。
手臂被抓住,我和死者一起跌向窗外的世界。
冷风吹彻。
呼呼地风声撕扯我的衣服,地面越来越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抓住死者的锁骨将他抛了出去,借着反作用力缓解部分冲击,我的躯体落入花坛,纤细的植被也起到缓冲作用,但是我依然感受到剧烈的疼痛,就像被人暴打了一顿,“咔咔咔”我甚至听到骨头的哀鸣,失重的冲击让我将晚餐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而死者的状况比我凄惨多了,如同坏掉的人偶,动作比刚才也迟钝多了,他的落地点是毫无缓冲的中庭,那里的地面是由坚硬的瓷砖拼接而成。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站起来,就在我思考如何彻底解决这个家伙的时候。
半空中银光闪过,一把短剑插入死者的后背,无数耀眼的符文以短剑为核心化作锁链,死者在锁链构建的牢笼中挣扎,忽然幽蓝色的火焰爆发,包裹住死者的身躯,最后如同冰雪消融般化作白灰。
“哟!晚上好!”
黑暗中走出来一名女性。
二十五岁左右的样子,穿着黑色的风衣,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面,嘴里叼着一根香烟,头发是银白色,脑后插着一根木制发簪,还有碧色如猫眼般的瞳孔。
女性捡起灰烬中的短剑,爽朗地说道:“初次见面,我的名字叫做早间纱织,是一名魔术师。”
“魔术师?”
“并不是那种只会变戏法的职业,在常人的思维中可以把我们理解成类似魔法使的存在。”
我从花坛的废墟里面走出来,身上的衣服满是泥泞,有些地方被撕破成一块块布条,暴露的肌肤上有扭打的淤青。
“阿拉,真是狼狈啊!”
“你过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的吗?”我警惕地看着这名自称魔术师的女性。
“这是对待救命恩人应有的态度吗?真是何等的失态。”魔术师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已经快处理结束了,你才过来收拾残局,对于这种看戏的行为你也好意思自称〔救命恩人〕。”我嘲讽般地笑道。
“阿拉,真是罕见,竟然是毒舌属性。”早间纱织忽然正色:“虽然觉得多此一举,不过我还是想要厚着脸皮要求,请不要把今天晚上的事情说出去。”
“我是无所谓。即便说出来也没有人相信。但是这些残骸要怎么处理?”
我的病房里面是如同凶杀现场般的惨状。
“这些我会处理好,因为我的工作本来就是这个,明天这里的一切都会回归应有的状态。”
“应有的状态……吗?”
忽然,魔术师向我抛来某件器物,银色的短剑插在我脚边的泥土上。
“这是给予你的补偿,用秘银制作的短剑,无论是作为护身符还是武器都能够产生十分理想的效果,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用到。”
我将短剑拔出来,放在手掌上端详。
剑身上雕刻了众多的咒印,在月光下折射出暗灰色的光泽,与其说是武器,倒不如说是古董或者艺术品之类的。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发现那个名叫早间纱织的魔术师已经不在了,当我回到病房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全部归于正常,血迹消失了,死者的残骸消失了,窗户下面的被我压碎的花坛恢复了,所有的异常全部消失,就像十分钟之前那场厮杀宛若梦境。
手中剑刃轻鸣,提醒着我,那些全部都是真实的事件,只不过被神秘的力量抹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