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路没有漫无目的地逃跑,他逃跑的时候第一个想法就是搬救兵。
佩尔达斯此刻一定还在旅店,那个柴夫一样的骑士一定遵守着约定。
可是他跑着跑着就停了下来,不是不跑了,而是人群朝着他这个方向跑,浪潮一般的人群把他往后推,他现在连前进都很困难。
前面发生了什么导致了人们的惶恐乃至逃窜,偏偏前面就是离路要去的地方,这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发了狠地挤回去,从浪潮中硬生生地挤出一条路,朝着旅店的方向狂奔。
越往那个地方靠近人越少,四周乱七八糟的,离路看到不少屋子像被什么践踏似的扁作一块。
咔嚓!一声巨响引起了离路的注意,他连忙朝着那个地方跑去。
他似乎来晚了,错过了很多东西,那些曾经跟随尤泽拉斯的骑士们全都躺倒在地,一个个坑洞如死人的墓地,血液流了一地,佩尔达斯站在一个更加巨大的坑里,手里紧紧握着剑,他的不远处站着另一个人,那个人头戴着斗笠,黑纱遮住了脸,黄色的蓑衣罩住了身体,从外貌上看,唯一能知道的就只有对方的身高。
“佩尔达斯……”离路刚走了几步整个身体直接趴倒在地。
重力突然变大了,整个身体跟灌了铅似的,连手都无法抬起来。
“美咲回家了,你拜托我照顾的那个女孩是这么说的。”
佩尔达斯的声音传到了离路的耳里,听得出来他已经疲惫不堪。
“赶紧逃吧,这家伙很强。”离路硬撑着说了句。
佩尔达斯没有逃,他冷冷地盯着面前的家伙,拖着剑缓缓朝着对方一步一步走去。
这不是一个级别的较量,而是强者虐杀菜鸟,重力猛地增大,压弯了佩尔达斯的腰,他的身体负担越来越重,手臂已经无法抬起剑来。
对方就像一只猫,饶有趣味地逗弄着每一只被他抓到的小老鼠,可老鼠其实也有倒戈一击的时候,只要他发起狠不计代价的时候。
拼着手臂的断折,他强忍着疼痛挥出了最后一剑,对方也没有想到佩尔达斯还有还手之力,仓促躲开时头上那片黑纱被锋利的剑刃切开,露出一张布满电排线一样的红色纹路的女人面容。
佩尔达斯瘫倒在地上,他已经没办法再动弹了。只是在看到对方的脸后呆愣住了,那张脸他很熟悉,熟得就跟自己随身佩戴的那把剑一样。
他张了张嘴,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对方拿出一把匕首捅穿了他的喉咙,那张熟悉的脸连一丝表情上的变化都没有,冰冷地注视着他走向死亡。
接着她走向离路,那把沾满血的匕首在他的眼里被慢慢放大,然后他的喉咙被她轻易地刺穿了,匕首留在那里没有被带走。
等离路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那个女人了,他所能看到的都是死去的人。这时他想起了佩尔达斯说的,美咲回家了,她能回到的家只有一个。
“抱歉。”离路弯下腰说道,然后快速地跑了起来。
一路跑着,离路老有这样那样的不详预感,他的脑海里总是蹦出一些不好的画面,那些画面他越想避开越是拼了命地黏着他,因此他跑得越来越快,希望能够借此甩开那些不好的东西。
远远看到老屋完好无损,这让离路稍微松了口气,接着来到门前,用力强硬地把门打开,这个木门着实谈不上有何
防外人的作用,连他用点力都可以打开。
他的举动惊动了里面的人,率先跑出来的是托马里,这小子还是那么的勇猛,不过在离路眼里依旧是个有着马脸的捣蛋鬼。
“美咲呢?”
“你……”
离路直接强闯了进去,他的举动更加刺激了托马里。
“嘿,赶紧滚出去!不然……”
托马里整个人都扑在离路的身上了。
离路现在一门心思都在找人,目光扫过屋里每一个角落,最后定格在一个缩在角落里的身影。
靠近一点还能听到女孩的哭声,可为什么要哭呢?大家都在这里,她也没有被柯查思那混蛋带走。
很快离路就想起了龙,她并没有在美咲身边。
那她在哪里?
“美咲。”
离路轻声呼唤着,可美咲只是哭,让他看着有些难受,什么能让一个女孩如此难过?家人?朋友?玩具?他好像知道了答案,可他还是想要知道,这需要有人开口,而这个人就在他面前,不过不能逼她。
他凑上前去拥抱住美咲,这个动作让美咲的哭声一时间小了不少,大概是惊讶,大概是害怕,她挣脱开了离路那有些诡异的拥抱。
离路默默地把双手缩回了斗篷里,他还是没能掌握好以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拥抱对方的姿势,刚刚就差一点点指尖就刺进她的后背了。
“抱歉,但是还请告诉我,那个银色头发且额头有着两个尖角的女孩,她去哪了?”
美咲低着头,眼泪再次忍不住流了出来,“她走了。”
“这样啊。”
离路沉默下来,良久后才强笑着安慰美咲:“她肯定会回来的。”
“可是大哥哥,龙说她不回来了。”美咲抬起了头,那眼睛此刻汪洋一片,“她说她再也不回来了。”
“她会回来的。”
离路说得很肯定,说得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一样。
“可你没这个能力啊,小路。”
这时一只手突然抚过离路的脸庞,另一只手已经环住了他的腰。
“赫莱茵?”
“哎呦呦,那么久不见都已经快认不出我的声音了?”赫莱茵雀跃地来到离路的面前,“我可是很想你呢。”
时间又停止了,除了赫莱茵和离路以外所有事物都被冻结住了。
“你是来帮我的?”
“哎呦呦,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那……”
“龙注定是会死的。”
“我有办法救她,只要有你的帮忙……”
“可我不想帮你啊,小路。”赫莱茵笑着,那粉色的眼眸子此刻正倒映着离路有些僵硬的脸庞,“我来找你只是想提醒一下你,你的能力只剩最后一次了,要好好把握住机会呦。”
“最后一次?开玩笑的吧。”
“这是现实啊。”赫莱茵揪了揪离路的脸皮,“毕竟这能力那么逆天。”
“哪里逆天了,那么多次不还是……”
“这个女孩还活着啊,屋子里那些小屁孩也活着,难道这些你还不满意?”
“当然不满意啊,还有龙和佩尔达斯,还有那些骑士……”
“哎呦呦,这么完美的结局简直让我浑身不自在啊。”赫莱茵笑得眯缝起眼睛,“你真是个好人啊,哈哈,可是就算给你一百次一千次你都无法救得了全部人,难道你没发现越来越多人被你卷入死亡当中吗?”
“我觉得只要找到正确的方法就可以……就可以减少伤亡的人数了。”离路的底气越来越不足了。
“那小路觉得前几次哪一次比较好?”
离路想了想,他觉得哪个都不好,无论哪个结局他都不愿意看到,可面对着赫莱茵他却不敢说哪个都不好。
“小路不敢说我也知道,但是这种事情你还是不得不去面对。”赫莱茵拍了拍离路的脑袋,“最后一次了,我提议你牺牲掉龙,让龙杀死卡尔和柯查思,然后让她独自面对那个组织的家伙就行了。”
“为什么是龙?”
“她是这场悲剧的开端,开端没了,那么这场悲伤将不会继续延续下去。”
“这对她很不公平吧。”
“公平是什么?好吃吗?”赫莱茵伸出手把离路的头发弄成鸡窝,“我先走了,你自己慢慢想吧,对了,我给你一次向龙下命令的机会,千万别错过了时机呦,。”
“诶,等……好吧。”离路突然有些纠结,可是赫莱茵已经离开。
时间开始恢复运转,美咲的哭声再次传来,可是没过多久她却停止了哭泣,红肿的双眼看得让人心疼,离路还想安慰一下美咲时她却说,“抱歉,让你见笑了。”
“难过就哭这很正常。”
“也是呢。”美咲露出了一丝笑容,她的目光放到了那老旧的屋子,“不过我不能再让伙伴们担心了。”
“那就快点回去吧。”离路说。
“大哥哥要回去了吗?”
“回去?”离路错愕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说:“我等会儿就要回去了。”
“再见,路上小心。”
“恩,再见。”
他现在得回去了,最后一次机会他得牢牢把握住,断子绝孙他也不放手。
时间再次回到了一天前,离路再次看到了炒面,而尤泽拉斯则坐在他的对面。
“我没事。”
尤泽拉斯愣了一会儿,他不知道离路为什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不过他没有开口说,因为离路已经开始吃炒面了,看来是肚子饿了。
话说这面确实不错,尤泽拉斯每次来都会下意识地点一份当午餐或晚餐。
“我要回旅店,你呢?”
“我要去外面办点事。”
一切都如最开始的一样,他们在路上边走边聊,然后离路看到了一个身披黑大衣头戴大帽子的身影从面前匆匆地经过,望着地上的血迹,离路脑海放电影似的放出接下来的一幕幕,有那么一瞬间他心抽动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假装没看到就跟着尤泽拉斯离开了。
就这样和她错过了,离路不知道这个女孩是美咲还是蕾米莉亚,他担心自己做了什么会影响接下来事情的发展,从他发动能力开始他就决定要按照赫莱茵所说的来做,那么一切的情节发展都应该遵从最开始的那一次。
回到旅店,离路躺在了床上,由于不知道确切的时间,他不得不凭感觉判断来确保自己在正确的时间里碰见美咲并从斯卡夫手里解救她。
碰了碰旁边的袋子,里面装满了钱,离路直接将它系在裤腰上,然后走进厕所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人看起来很慵懒,离路把兜帽放下,手轻轻抚摸着自己额头的角,然后像是发了神经似地摆了一个装酷的poss。
“OK,出门。”
还是来到十六夜这里,静静地看着她看书,等到她被叫进去的时候便静悄悄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接下来的每一幕都是按剧本走,救下美咲,来到老屋,跟屋子里面的小孩混个脸熟,最后离路呆在了龙的身边。
龙依旧处在疼痛难忍的状态的下,如果离路还有生命链这个能力的话倒是能帮上忙,但现在他只能干看着。
离路看着龙遭受痛苦的样子突然有些不忍,心里乱码一般难以弄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了。
他清楚自己并不是圣人,拳头也没有其他人的硬,他守护不了龙,也反抗不了那些杀死龙的家伙,可乱码一样的思绪在下一刻却产生了自己去打败他们的天真想法。
真可怕,弱小的一只蚂蚁想要独自咬死一头大象。
这时托马里跑了过来,看到托马里慌张的样子美咲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和托马里抱起龙往一旁的柜子里走。
门被打开后走进来了两个人,柯查思和卡尔都在第一时间将目光锁定在了美咲身上。
离路看着柯查思一步步靠近美咲,看着美咲胆怯地一退再退,卡尔挂着一张虚伪的笑脸,柯查思做作的风度,他知道美咲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会变成美人蒙受侮辱,而他怯懦地抱着她沉默。
“龙!我命令你杀了柯查思和卡尔!”
离路下达的命令被龙第一时间遵从,她抛弃了限制自己的枷锁,年幼的身躯变得成熟,重新获得强大力量的同时,柯查思也因为魔力源的毁灭而在转瞬间灰飞烟灭,他精心设置的每一个分身同他一块消失,卡尔耗费多年的努力完全比不上龙的一次短时间爆发,但是他死前却突然觉得很开心,因为柯查思似乎惹上了一个很强的大人物。
所有人在黄金瞳的注视下颤抖着身体,而最靠近那双眼瞳的正是离路,他弯曲着腰,没有任何不满,只是默默地承受着。
龙冷冷地看向他。
“我想救他们,只有这个办法了。”
他觉得自己就像背后捅兄弟一刀的家伙,嘴里虚伪地说着抱歉我只有这个办法能救他们了,把大义给了自己,也把把别人推向死路。
离路本以为龙会对他做些什么,可龙并没有,她在离路低着头时走向门外。
“对不起。”龙说,那对黄金瞳里带着莫名的哀伤,宛如老人死前对所有熟悉的人的不舍。
她走出了门外,屋里的压力全部消失,除了离路所有人都陷入昏迷。
离路瘫倒在地上,眼睛无神,屋外的巨响和龙的咆哮化作告别的最后一曲,响彻云霄,也响彻心扉,震得他头痛欲裂,疼得他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