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龙戒行者是怎样的人?
我们第一次相遇时,我简直无法相信她是那个光之龙戒法师亚瑟的学徒。她就像只没有教养的野猫,甚至没有身为魔法师最基本的纪律,嘴巴里尽爱干涩地叫嚣着粗鄙的词语,更是喜欢把无敌挂在嘴边,好像自己是世界最强的魔法师一样。
不过在我的国家毁灭,我们一同旅行这么长时间后,我认为她就是我养的猫,我稍稍不在就会“喵喵”地叫着影响周围人,被我抚摸后背就会“咕噜咕噜”地平静下来。
——节选自《独家访谈永乐公主对龙戒行者的印象》
林雪霏睁开眼,自那阴冷黏稠的黑暗中回到现实。
空气大口大口的被她贪婪地吸入肺内,仿佛一夜没有呼吸般。她支棱起汗水浸湿的上身靠着陌生的床头板。
原来只是个噩梦嘛。
少女长吁一口,右手放在胸口上。丝毫没察觉自己身处在一个目生的银色房间。
直至手掌上传来纱布的触感,直至她发现她感受不倒自己的心跳。
她猛地低下头,**的上身唯独染血的绷带卷在她平平无奇的胸口。她横竖移动着右手,试图找到心脏的位置,然而上至脖颈下至小腹,她都摸不到自己那颗本应跳动的心脏。
“哦,死神亚当。我一定还在梦里。”
她反转右手狠狠地敲击自己的额头。
“啊——痛!”食指上一个坚硬略显锋利的铁块撞在自己脑袋,这超出意外的痛觉使得雪霏滚下了床。
“啥玩意?”少女晃晃头,向自己撑着地板的右手瞧去。
一个漆黑发亮,有她二根手指粗的龙头戒指正戴在自己食指上。它张开嘴,毫无感情的沙哑声音许许而来。
“早上好,林雪霏。我是光龙戒霍尔巴。往后我们将相处一段时间,请多指教。”
一个戒指开口跟自己说话了。
很快,雪霏发出巨大的尖叫声便使得房门承受了它不该承受之重——被二个魔法师撞飞了。
“怎么了,霍尔巴,啊——”
昨夜发着金光犹如女神伊甸一样与黑噬魔战斗的男人一个滑铲冲进门。但雪还未看清他的脸,五根染黑指甲的纤长拇指便扣住他的脸飞速地把他按压在地上,写满疑惑的脸甚至一半陷下了地板。
“雪!”双目红肿的蕾娜冲上紧紧抱住自己。
这就是她真正的实力吗?雪内心如是想,骨头几乎要被压碎的疼痛表明这里是现实。
“蕾娜,离她远点,现在还不能确定她是——”男人伸出左臂喊道。
“她!是!我!女儿!”蕾娜侧头瞥视他松开雪,两手放在她的肩上,急切地问着,“雪,你感觉怎么样,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雪刚欲开口,但被超现实的所视之物接二连三的轰炸,使得她的口腔堆积满了言语,却不知如何将其讲述。
“冷静下来,魔女蕾娜。她的身体现在非常稳定,封印正在维持正常运转。”手上的戒指再次发出冰冷低沉的声音。
“蕾娜!这个戒指在我手上会说话!”雪向蕾娜抬起手。相比于自己的心脏是否还在或是还能否跳动,此时的她更在意吸附在自己手上的这个漆黑戒指。
简直像昨夜的黑噬魔。
“我不是这个戒指,我是光龙戒霍尔巴。往后我们将相处一段时间,请多指教。”
“龙戒?”雪觉得自己仿佛又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她精神恍惚了片刻便跳了起来。
“哎?哎——你是龙戒!那那那那个只有世界上最强的七位魔法师才能持有的七龙戒?”
“事实上龙戒有九枚,而且我的权限比你描述的那七枚龙戒中的六枚都高。我是光——龙戒霍尔巴。光。”戒指平淡的声音特意拉长且重复“光”这一字,强调了自己的身份。
看着和对霍尔巴好奇不已,像黑猫一样不停用两只爪子摸着戒指的雪霏,蕾娜那颗悬吊至今的心终于放下一半。
她起身冷冷地询问身后擦去冷汗的男人:“那么你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办了?”
“唔——霍尔巴?”衣着褴褛的亚瑟挠挠头,斟酌片刻后向霍尔巴看去。
于是被雪晃来晃去的霍尔巴便张动它的牙齿给出回答:“我们龙戒生是为防止九大门钥毁灭世界而创造出的。因此最佳方案是找到暗龙戒伊丽丝,进一步找到下落不明的赫尔大人。”
“就这样?”蕾娜眉头紧蹙,“你是‘伊甸之剑’,此世唯一的光之法师。你是光龙戒霍尔巴,所有龙戒之首。当你们二个干出那么荒谬的事情后,你们现在告诉我的办法就是去找造物之主?”
“我阻止过他。但确实没有别的方案。”霍尔巴说道。
“我……呃……那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方法。”男人双手无处安放。
“你想到的方法,是把摧毁过三个纪元的禁忌之物封印到我女儿体内!”蕾娜怒吼着抓举起那人,推入墙壁里。
“我别无选择!不那么做,她就是一具尸体了。单凭我的魔法复活不了一个死人!”
理应是当事人的雪却全然不知二人究竟在争吵何事。她的拇指飞快地敲击额头,昨夜的断片便一幅幅地浮现在她脑海里。
当雪看着蕾娜的背影消失后,她下定决心追着母亲大神殿。因为她答应过安托万要替他保护好这个城市和蕾娜。
然后她看到了犹如旧日毁灭者的黑噬魔与一道金光自神殿深处腾空升起,在空际中缠斗;看到了白金高墙溶化了成黑汁被黑噬魔搓成一颗彗星;看到了面前这个男人化作一道神圣的金光消灭了黑噬魔。
她便朝着战斗终结的地方跑去,目睹蕾娜瘫坐在他的脚边,三叉戟掉落一旁的一幕。她以为这个男人要伤害蕾娜,双角便瞄准他的老二没有丝毫犹豫地冲了上去。
直至那道黑里透白的弯弧下的黑影爬出地面一瞬间闪到蕾娜和他的面前。雪便试图撞飞这个男人,借助冲击让蕾娜远离那个黑影……
死亡的恐惧自四面八方袭来。
雪捂住胸口。
她记得那个黑影击穿了自己的心脏。
“你当时已经死了。一击毙命。”
食指上的龙戒说道,声音冷酷无情。
“亚瑟无法复活死人,所以他当时把暗之门钥作为心脏植入你的体内。”
暗之门钥,那个书中记载的背叛者屠戮神明召唤出的毁灭之物,黑噬魔诞生的根源。
此时此刻就静静地代替自己的心脏,吊续着自己的生命。
雪觉得这过于超脱现实的状况定是自己还在梦里的证明。
梦中梦,这可是真是少见。
“你已经醒了,林雪霏。”霍尔巴说道。
遥远的过去,第一纪元的人们窃取了风水雷三枚真源门钥,化为三条罪龙毁灭了他们的世界。此为第一次崩坏。
久远的昔时,第二纪元的战争招来了金属、火焰与大地三枚真源门钥,失控的三条恶龙淹没了他们的世界。此为第二次崩坏。
彼时的神代,第三纪元的暗影拥抱了暗之门匙,神明们牺牲自己创造光之门钥,生命得以延续。此为第三次崩坏。
而千年后的今日,千禧纪元的少女获得了毁灭世界的力量。
“我要毁灭世界了?”雪失神了好久,问向眼前争吵的二人。
“不可能!”蕾娜与亚瑟转过头看着雪,异口同声地否认。
“我的职责不允许第四次崩坏发生。因此,魔女蕾娜与林雪霏,请你们冷静听我说完。”
龙戒霍尔巴冰冷的声音听起来竟是有一点暖和。
“在第三纪元,也就是你们说的神明纪元,唯有赫尔大人研究过暗之门钥。”龙戒霍尔巴说,“他制造了最后的龙戒暗龙戒伊丽丝压制了暗之门钥的暴走。但伊丽丝已经在12年前的白玉塔灾难后失踪。”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总不可能去水中捞月地找一个离开人间的神明吧!”她依旧单手提着亚瑟的衣领。
“白玉城的地下遗迹存放有过去赫尔大人对于暗之门钥的研究和伊丽丝的原型。”
“原型?”蕾娜蹙眉。
“类似你们研究魔法时未完成的魔法阵。区别是伊丽丝的原型没有像我们一样拥有思考能力,只懂听从佩戴者命令行事,但她和我们一样可以控制住门钥。”
蕾娜眨了眨眼,思索了片刻。
“但即使你们找到了原型,哪怕真的抑制了暗之门钥,它也不能离开雪的身体。然后门钥一旦被激活,就会无限制地从真源中汲取魔力……”
从而令持有门钥者化为魔龙终结世界。
“我们可以教她会控制门钥。”墙上的男人缓缓说道。
“哈?”
“你还记得琥珀吗,12年前那个和我们一起旅行的半龙人女孩?”感受到蕾娜手腕的力量更上一层,亚瑟连忙加快解释,“她的真实身份是花泊的守护龙神。”
“琥珀,你意思那个琥珀是490年前把艾美迪兰南境化为的焚烬龙?”她有一刻显得不可置信,但随即便冷静了下来,“那又和这有什么关系,魔龙皆是人类吞下真源门钥后扰乱魔力平衡的存在……”
“琥珀她可以控制门钥中的魔力!”亚瑟给霍尔巴打去眼神。
““暗之门钥虽然特殊,但本质和火之门钥同属于真源门钥。既然已有先例证明你们第四纪元的人类可以控制门钥,那理论上林雪霏也可以控制住暗之门钥。只要先稳定住暗之门钥,我们可以在林雪霏被门钥转化为龙前,通过伊丽丝找到赫尔大人的下落。他是从古至今七千年来唯一一位穿过真源之门的魔法师。”
“真源超然于空间和时间,是群星中唯一的主宰。即使是死亡也可以逆转。”蕾娜念出所有魔法师的第一课。
“所以你们的计划就是找到赫尔,在雪龙化前,让他拯救雪?”蕾娜松开男人,恍惚地坐在角落的石椅上。
“这太荒谬了。假设你们真的能找到他,他一定会救雪吗?”
“‘凡人之所求,必竭尽所能’这是那家伙的原话。他已经回归了,蕾娜。12年如果不是他和琥珀压制住了淤积在金字塔下的暗之魔力,那黑潮就真的是第四次崩坏了。”男人说,话中隐隐带着悲伤与自责。
“你是说,神回来了?”
“嗯,这说来话长。反正相信我,他切切实实存在在这片大陆上。”亚瑟点点头。
许久
亦或只是顷刻。
蕾娜看向因远超大脑处理能力的信息量而舌桥不下的雪。
“你的魔法可以确保你们到达白玉城时,她体内的门钥不会失控?”
“只要亚瑟不超过林雪霏五百米,亚瑟的光之魔力便会通过我流转入林雪霏身体内抵消暗之门钥溢出的暗之魔力。”霍尔巴说道。
“而我带着她飞到白玉塔只要半日。”男人似有自信地说道。
“准确说是一日。”
“雪,你在听吗?”蕾娜摇摇头。
其实雪即将昏厥。
一天之前,她只是个空有魔力施展不了魔法,遭到月湖城讨厌的神离人。
一夜之后,一个个只存在安托万说的童话故事中的人物一一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甚至死过一次,并且成为将要毁灭世界的存在。
可除去心脏的确没有了,她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其他的变化。
管他的呢。
反正这个虽然邋遢但会使用金闪闪魔法的大叔和蕾娜好像已经找到把我恢复原状的方法了。
聪明的林雪霏从不会去试图理解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甚至甚至于有些小激动,因为她听到这个金闪闪的邋遢大叔将带自己去白玉城,那是安托万一年前告诉少女所要前往的地方。哪怕这个大叔靠不住,安托万一定能找到方法的。
“我跟你去!”雪拍拍屁股蹦了起来,“蕾娜也一起去的吧?”
“不,林雪霏。”蕾娜摇摇头,“他们现在离开我和死亡无异。”
她推开阳台的木门。
屋外的世界便缓缓敞开在雪的黑眸中。
尽是断壁残垣的月湖城外,辉煌的黄金乡之卵下,白色的金字塔耸立在世界的尽头。
白金高墙已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