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别跑”唐云飞指着他的鼻子恐吓。不出所料,徐阅宣又被恐吓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在和于信诚玩的时候和唐云飞他们抢场地然后就吵起来了。像预先排练好的一样,于信诚在旁边劝着:“让给他们吧,没什么好吵的”。而徐阅宣则反抗了半天后咬着牙哭了起来。其实他也很不想哭,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像唐云飞这样早已觉醒了魂灵的人,怎么可能会无聊到玩和他们一样的游戏?他们只是找茬儿,纯粹的找茬儿,如此而已。他们逃课被处分的时候,打架输掉的时候,只要是不爽的时候,甚至只要是想要欺负他的时候,总会这样来一次。大概是因为只有他没有能力反抗,却每次都像小丑一样的自己戏耍一通,自欺欺人地以为那样完全没有意义的反击能够守护自己的自尊。而他小丑般的反击又正好加深了唐云飞欺负他的乐趣。他不懂为什么他们只欺负他而不欺负于信诚,毕竟他们都一样好欺负,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他自己不知道吧。
放学的时候他惴惴不安地走回家,直到在家门口才长吁了一口气。他们就是这样,每次都说要揍他,但有时候揍有时候又不揍。他甚至觉得他们一直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故作镇定的身影偷笑,但他却不敢回头看,说不定一但回头看见了那些人,他们就改变主意要上来揍他了。能少遭点罪也是明智的人该做的选择。他知道他们的心理,看着他害怕被揍的姿态比揍他要有乐趣多了。一个没有觉醒魂灵的人在魂灵学校学习,他早已经摸清了该有的生存方式,更摸清了人们的心。但是为了他那可悲的自尊,不愿扮演弱者,却导致他的自尊一次一次被践踏。他就是这么矛盾的一个人。
他就是这么一个讨人厌的人。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讨人厌,总感觉自己并没有做什么让人厌恶的事,错的并不是他,只是没有人能够理解他,当然,除了他的挚友于信诚。这是他唯一一个朋友,两个人也好得要命,大概是臭味相投,或者是同病相怜罢。他们至今未觉醒魂灵,而且身体素质都是一样的差。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徐阅宣总是想着某一天他能够魂灵觉醒,把唐云飞 乱剑砍死。
他走进家门,看到了那个人正挥动铁锤,砸在那一块已成型的铁器上。没错,他就是罪魁祸首,导致一切悲剧的人。他没有父母,只有那个脑子里装着屎的爷爷。他爷爷没有魂灵,是一个平凡的铁匠,可以预见,他也没有。但却让他上了魂灵学校,导致他的自尊被践踏,被嘲笑,一次次被欺负。虽然如此,但只有在他被欺负的时候他才会偶尔在心里骂爷爷,除此之外,他还是很尊敬这位老人的。
他走进家门,倒了一杯水放在爷爷旁边,爷爷撇了他一眼,自顾自的敲打着。他再倒了一杯拿在手上,像品茶一般慢慢吞咽着,若有所思。
爷爷夹着把柄长剑,淬了一遍火,拿起茶杯一口喝干。他看了一眼,有些疑惑。因为爷爷虽然是个铁匠,却只是给农民们打锄头、铲子之类的农具,而很少打武器;并且那把剑也与一般的剑不同,更轻巧,优雅,泛着黑色的金属光泽。最奇怪的是,爷爷的铁器虽然出名的耐用,但都只需要很短的时间,而这把剑,已经断断续续打了一个月了。
“爷爷,这是给女人打的么?”爷爷瞥他了一眼,似乎有一些鄙夷,继续捶打着。
“看来是给我的了。”他想。
他默默地去做好了饭然后一个人先吃了起来。在他吃完之后,爷爷才扔下锤子走过来,看也不看他一眼,也自顾自吃起来。按理说,这个时候,他应该像往常那样拿起竹剑去后院了。而现在,他却扔坐在位置上,迟迟没有挪窝。爷爷抬头瞪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吃饭。
他心理一惊,却仍坐在位置上,突兀的开口:“爷爷,我妈妈是谁?”
爷爷微微皱了皱眉,出乎意料的答话了:“为什么不问你爸爸?”
他心中有些欣喜,因为以前每当闻到这个问题是,爷爷总是瞪他一眼,然后什么也不说。而这次,他的问法显然是对了。
“因为爷爷不会做无用的事。”他顿了顿,“既然爷爷没有魂灵,奶奶也只是常人,那我母亲必定有魂灵,而且等级不低,不是么?”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爷爷眼中隐隐有一些笑意。
“因为我进入了魂灵学校,说明爷爷觉得我会有很强的魂灵,而如果我父亲是普通人的话,那我母亲必定强大无匹。”
爷爷起身又盛了一碗饭,扭头道:“你妈也是个普通人。”爷爷回到桌前做下,看他没有说话,又发话了,他今天的话有点反常的多。“别以为你很聪明,就算你妈再厉害,你也只遗传了一半的魂灵血统,你难道觉得一个半吊子的天赋能强过龙王大人么?”
他撑着桌子站起来:“那为什么?为什么把我送去那种地方受辱?难道你觉得我能够圆滑地在那种学校生存么?”
“当然不可能,你和你爹一样的固执。”
“那到底是为什么?一个普通人在魂灵学校会被怎样歧视么?你知道我这几年怎么过来的么?没有魂灵,又不能用剑技,我被人欺负了都没法反抗!”徐阅宣颤抖着,咆哮着,也抽泣着。
“上魂灵学校是我年轻的时候的梦想,也是你爹的梦想,我只是想让你完成我们的梦想。”“这种话...你觉得我会信么?你还以为...我是小孩子么?”徐阅宣抽噎着。
“你说话方式像大人,那是历练的结果,思维方式像大人,那是你的睿智,但你还是个小孩。”
“那。。。什么是大人?十八岁...的人吗?”
“什么时候你能让那些人不欺负你,你就是大人了。”爷爷的脸上浮现出笑意。
“谢谢爷爷。”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抽噎着,去摘墙上的剑。
“今天不用练了,回房去吧。”爷爷看了看那把马上就要完成的剑,反身从仓库里拿出一块一模一样的金属,沉思了一会儿,又取了一小块红色金属,扔进熔炉。一边捶打着,一边自语;“也和我一样固执。”
也许是对昨天爷爷的话有所触动,徐阅宣今天居然来到了学校。毕竟他没有魂灵,所以今天的课都与他无关。以往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小树林练剑或者在城里的剑道馆偷师。说今天的课与他无关,其实,对于他来说,关的课也只有体能和剑道而已。即便如此,体能课上,他成绩倒数第二,垫底的,则是于信诚。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想,有这个挚友,真是太好太好了啊。而剑道课上,他也是被唐云飞的竹剑砍得毫无招架之力。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想,为什么于信诚这么没义气地选了军事课。。。然后暗骂老师怎么这么死板的教他们固定招式,如果是单纯的比剑,他肯定把包括老师在内的所有人砍趴下。就这样,他似乎已经没有在这个学校呆下去的理由了。
“哇偶,阅宣你今天怎么来上课了,今天剑道馆关门了,竹剑被你砍坏了?”
“当然不是,就是今天有点想你而已。”徐阅宣挑了一下眉。
“今天没有体能课啊……咳咳,就算你这么说,阅宣其实我是喜欢女人的。”
“打住,“徐阅宣顿了顿,”学生来上课是本职,最看不起你这种总想着翘课的人了。”
“切,就算你跟我说了那么多次,我还不是一节课也没翘过。”
“信诚,我真是觉得这些课对于你我来说无用,既然这样……”
“关于这个,”于信诚打断了他的话,正色道:“等下我有话和你说,吃完午饭小树林见。”“小树林……信诚你不是喜欢女生的么?还有,大白天的……多不好啊”。
“你赢了……反正等下要来啊。”
这一堂是最无聊的魂灵理论课,也是和他完全无关的课,最重要的,这堂课的老师从不点名。他不像唐云飞,他知道哪些老师不会点名,哪些课可以安心的逃,就算点名的,于信诚也可以帮他糊弄过去。因此,他逃课并不比唐云飞少,但却从来没吃过处分。除了一节课,那节课老师点名让举手。
“喂,信诚,怎样让其他人不欺负你呢?”
“没有人欺负我啊,他们都欺负你……”
徐阅宣无语地咽了口唾沫,“别忘了我可不是真和你一样弱。”
“好吧好吧,足够强大就好了,让他们不敢欺负你。”
“你够了……”
“好吧好吧,首先,他们为什么要欺负你?”
“因为我好欺负,因为他们不爽。”
“还有呢?”
“还有他们很恶心?”
“他们当然恶心,但是,最重要的,欺负你能让他们觉得很爽。”
“显而易见,然后呢?”
“那让他们欺负你的时候感觉不到爽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我要在身上绑一堆翔,让他们打我的时候沾一手翔,他们觉得恶心就不会欺负我了?”
“他们欺不欺负你我不知道,反正我肯定离你远远的……”
说完烂话,接下来就是箴言了。“很简单啊,学我就好了。”于信诚扭头看着他。
“但是,打不还手,你不觉得很受伤么。”
“还是那句,不要让他们觉得爽就好了。无谓的反抗,反而激起他们欺负你的欲-望。”
“但是,总觉得很不甘心”,徐阅宣叹了一口气,表情很复杂。
“呵,以往跟你这么说的时候你都会很固执的反驳的,今天这是吃翔了?”于信诚笑道
“人总会成长的。”
“恩,一个真正强大的人,只在真正有必要的时候才出手。忍不住,说明你不够成熟。”
“恩,我爷爷也这么说。不过,我现在懂了”。
“其实,我们在思想上已经很成熟了,不是吗阅宣?”
“不是我们,是你”徐阅宣又叹了口气 “话说,你想在少树林跟我说什么来着?”
“附耳过来。”于信诚在他耳边郑重的说到:“待会儿再跟你说。”
“靠。”
下一节课是王室历史研究,于信诚则选的是大陆地理。没人聊天,徐阅宣就直接翘课去了剑道馆。原本徐阅宣选这节课是因为他确实对历史感兴趣,但那个老师讲课实在让人没有听的欲-望。而且,这简直是他有史以来最成功的一次翘课了——他居然在剑道馆里见到了他垂涎已久的那一只美女。第一次见到那只美女是在食堂,然后,他就愣住了,再然后,他的肉就被于信诚抢光了。只有四个字能形容他的心情。
当然,不是一见钟情,即便他已经十六岁,仍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他只是觉得,惊为天人呐。然后,他就各种收集那只美女的资料,然后,什么也没收集到。毕竟,他的人脉只有于信诚。而于信诚,就算想帮他也是有心无力。不过,他现在他总算知道了美女的名字,还是老师点名的时候听到的。场馆有人在上课,他就在旁边看着。这个班和他不是同一个老师,他倒是想看看校剑道部部长是怎么教学生的。这位老师叫宗显昭,宗师,无论从名字还是剑道上来说都是。不过近年来退下来教新生。说是教,他其实连点名都叫同学点,自己只是在躺椅上坐着,看学生练剑,偶尔指点一二。惬意地在躺椅上歪着,只露出一对微眯的小眼睛。
徐阅宣就坐在宗师的旁边,看着学生们对空气挥剑,对木桩挥剑,时不时看看小美女。或者说一直盯着小美女挥剑。砍完空气,砍完木桩,终于要砍人了。学生们开始捉对对砍,说是捉对,其实也就那么几对,大部分……都在看小美女和另一坨肉对砍。徐阅宣对着那一双双色-狼的眼睛暗骂一声败类,然后也看向小美女。小美女此刻香汗淋漓,微湿的衣服紧贴在稚嫩的身体上,长裙随着走位飘来飘去。这个时候,徐阅宣也想说一句:夏天真好啊。不过,当他们认真起来的时候,徐阅宣也看的认真起来。在不使用魂灵的情况下,那坨肉的力量明显比小美女大多了,小美女招架了几次以后就开始闪避反击,运用身体的灵活度优势取胜。
“竹剑太轻了,要是重一点的话,我根本不会输的。”那一坨肉狡辩道。
“重一点你输得更快。”
宗师在旁边微笑着点了点头:“不错。”
徐阅宣则轻笑一声,稍稍带点不屑。然后就被听见了。
“喂,你刚刚是不是很不屑的笑了一声?”小美女扬起剑对着徐阅宣。
“哪有啊,那是欣赏,啊,欣赏。”
“别以为我听不懂……”小美女看向宗师,发现他没什么表现后,便一拱手道一声。“请赐教。”
徐阅宣嗖地起身拿起一把竹剑,然后再放回去,回到原位坐下。
小美女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你有病啊你。”
徐阅宣一脸无谓地说道:“啊,不足之症。”心里却想着:该死的爷爷,剑不就是用来秀的么,这回丢脸了。
一旁的男人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小美女大概能懂他在说什么,便道:“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徐阅宣皱眉,“难道你想检验一下?”
猥琐男们开始捂肚子了。其中一个说到:“晴姐,别和这种人说话,掉价。”
小美女脸都绿了:“切,碰见个废物。”
徐阅宣叹了口气,道:“最讨厌这句了,废物也有尊严,”便起身,从剑篓里随便拿了把剑道,“请赐教。”
小美女哼了一声,在众人的助威下直接执剑攻过去。一剑砍下,徐阅宣竟觉得有些支撑不住。没有魂灵对身体的强化,徐阅宣的力气连个小女生都比不上。但他仍只是横剑招架,再招架,无论小美女攻势如何猛烈,角度如何刁钻,眼看着他双手都在抖了,就是攻不破徐阅宣的防御。
等到小美女开始喘息,体力下降的时候,徐阅宣虽也喘着气,却仍然一脸淡然,慢慢卷起袖子,等着下一波攻势。
从来自己都在速度上胜别人一筹的,这下小美女也终于开始焦躁起来,剑路也变得凌乱了。徐阅宣一边后退,一边苦笑地看着小美女有些赌气的胡乱挥砍。他终于定下心来,将注意力集中在小美女的剑尖上。
眼看着她又是胡乱的一剑挥来,后退一步贴身躲过,这么大一个空档足够扎在你那平坦的前胸了啊。徐阅宣心想道,倒是没有实行。他等着小美女的第二剑并挡下,第三剑虚挡一瞬,转而绕过剑尖,脚下交叠闪向身侧,一剑打在小美女手腕上。不动如山,动辄一招制敌。
“谢谢赐教。”徐阅宣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周围看着的人都惊呆了,只是刚说完,徐阅宣的竹剑就掉地上了。他连忙用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却仍不住地颤抖。
小美女还没来的及答话,宗师竟睁开眼从躺椅上起来了:“剑法行云流水,自承一脉,你这剑术哪儿学的?”
“什么行云流水,可知宗师也是徒有虚名了。我可是被压制得挺惨呢,赢了不过是侥幸,没看我连剑也握不住了。”
宗师缓缓地道:“老夫这眼睛眯着,看到的是少些。可是该看的,都看在眼里。”
“呼……”徐阅宣吐了口气,说道:“一半自创,一半爷爷传的。”
“你爷爷是谁?”
“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小铁匠。”
“大隐隐于市啊。”宗师突然皱了一下眉:“年轻人,不方便的话,你可以不说,不必骗我。”
徐阅宣小愣了一下:“这回我说的是实话。”
“铁匠身体健壮,怎么可能传你这种剑法?”
“所以说一半是自创的啊,我小时候练体,发现力量不如常人,然后爷爷就教我注重身法和剑路,以柔克刚。”
“举世皆以力为尊,你才这么点年岁,如何借鉴得来?”
“形势所逼,不得不如此。人生在世,念想总还是要有的,既然倾注了心血,总是要费尽心力,想得到别人认可吧。”
宗老笑了笑,“年纪轻轻的,别一副看破红尘的口气!让我这行将就木的情何以堪!”
“爷爷你别胡说,你还不老呢。”说着,狠狠地瞪了徐阅宣一眼。
徐阅宣觉得这完全不该是他的错,便只装作没看见,反倒嘲讽道,“想那说一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是真老了?”
宗老笑笑,便道:“年轻人你叫什么?”
“徐阅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