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皮进城后,发现道路两旁意外的居然有人在迎接。他也知道他儿子在这肯定招人嫌,现在看来刘梦溪也不是那么得民心啊。
两旁的翁媪提着篮走上来奉食物给他们吃,骑兵们一应接下。把篮子扔回去直接砸在老人身上不说,吃到不好吃的东西便直接吐回到他们身上。几名老人被士兵踹倒了,两旁的青壮赶紧过来搀扶,有顾不到的,便自己爬回街边。
倒还有好些壮丁!看来儿子征收还不够,他顿时露出了笑容。一路往前看过去,只见前头一名壮汉,身旁放着两袋米,膀大腰圆。
这人是个练家子,正好儿子要个卫队长,他便叫道:“你,过来。”
那壮汉一手拎着一袋米走了过来,低着头不敢看他。
突然,他胯下的马嘶鸣了一声,他心里一惊,连忙勒住缰绳,调转马头,却看到了那壮汉眼中露出的凶厉之气。
“李川!”
“是!”
刹那间,大量的士兵从两侧房屋中涌出,原本在街道两旁的老弱退入门内,青壮年则接过从屋中递出的刀刃杀来。
吴会右手猛地扎进米袋中抽出斩马大刀,直奔朱皮而去,却看见朱皮先他一步转身逃跑。吴会大吼一声“小儿!”但也知是追不上了,便开始就近砍杀。刘梦溪率人从另一侧冲出,生生把骑兵截成两半。
而徐阅宣和李川由城门两侧杀出,冲向把守城门的兵士。
凌宏看着这幅架势,愣了半天不知该如何是好,而等他回过神来,也还是没有动,因为,他看见正围过来的人里有他原来的兄弟。
骑兵们见中了埋伏,慌忙结阵防御,进城来的也不算太少,况且在马上还有优势,只要坚守城门不闭,胜算还很大。
围城一个圈后,周围的士兵竟不急着进攻,只有城门那边的厮杀惨烈些。营州军兵士都暗自庆幸这伙人领头的是个傻子,不懂兵贵神速的道理。可不知是哪个人先捂的肚子,骑兵们渐渐都觉得腹中一阵剧痛,再也撑不下去控不住马,便纷纷从上面跌了下来,周围早就磨刀霍霍的士兵们这才一拥而上将他们乱刀砍死。
不曾吃东西的骑兵原本就不多,倒还是那几个吐了出去的反倒还能勉强支撑。朱皮和他的子侄们吃惯了山珍海味,飞走时馐,当对庶民们的糟糠不屑一顾,没一个有事的。他们聚在寥寥无几的卫兵中央,看着仅剩的卫兵被一点点被蚕食,而对方的士兵虽是步兵,人数众多,也足够精锐,损失小得可怜。城门方向两侧各有一员大将拼杀,眼看着就把门关上了,出不去也进不来。至少,等外面的人突破了,自己尸骨也早已凉透了。
“刘梦溪,我投降!”朱皮看着周围仅剩的几名卫兵,干脆地向远处金甲将军喊道。
等他喊完这一嗓子,甚至他这一嗓子还没喊,几名骑兵早已扔下武器下马投降。
“我不是首领。”刘梦溪扯过一名投降将官的锦袍,嘲讽地笑了一声,擦干剑上的血迹,收剑入鞘。随后看向城门方向——虽然什么也没看到。
徐阅宣瘦小的身形被士兵们挡得严严实实。不过他也听到了朱皮的声音,便用力地空挥一回佩剑,可剑身却仍沾满血迹,他微皱了皱眉,但仍然收剑入鞘,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朱皮只见一群彪形大汉中间一个小矮个儿挤了过来,走到他面前。
“我是起义军首领徐阅宣。”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朱皮眼中露出一抹轻蔑之色,心里还在想:这小子难不成是刘梦溪的私生子?“本官乃营州守朱皮,现在向你纳降。”
徐阅宣无表情的脸上顿时略过一抹戾气,但转瞬之间,便又化为一缕微笑。他就这么带着和善的面容走上前,右手却握紧了剑柄。
霎时间——他从腰际抽出长剑,顺势斜斩一剑砍断马脚。
那马悲鸣了一声倒了下来,徐阅宣略退两步,看着倒在地上的朱皮,冷冷地道:“下次投降记得下马。”
“刘梦溪,接下来的交给你。”,徐阅宣又将原来的那副表情戴回脸上,看了看中又沾上更多鲜血的剑,扔给胡辉,“帮我擦擦,然后……”他顿了顿,长出一口气,脸上沾染了一丝悲怆的神色,“把凌宏带过来。”
朱皮看着徐阅宣的背影气得全身发抖,他的坐骑乃是巫族的灵马,马贩子说它能预知危机,刚刚也就是靠它躲过吴会的一劫,有了它就等于多了半条命。不必说,他自然是将自己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胡辉带着他的兄弟来到自己大哥面前,大家都沉默不语。倒是凌宏,他翻身下马拍着胡辉的肩说道:“兄弟,大哥自己做的事儿,自己担,不让你为难!”胡辉抹了一把泪,和兄弟们拥着大哥往前走。
“来,给老子加缚!”
兄弟们哪能忍心,抓在手上的绳子也都藏在背后。
凌宏便走到那些纳降的骑兵旁边,一脚将一名正在给那降兵绑缚的士兵踹开。那士兵也火了,抄起佩剑就想上来砍他,却被胡辉等人架住,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兄弟,下次请你喝酒。”
凌宏在那降兵莫名其妙的注视下为他解缚,并把绳子挂到自己脖子上:“胡辉,兄弟,来,来啊!”
胡辉走过去,却只是不动手。
凌宏将胡辉抱住,在他耳边说道:“兄弟,你们在那小子身边有前程,别给糟蹋了,来,为我加缚!”
胡辉没柰何,只得胡乱给大哥绑了绑,便一路跟着他来见徐阅宣。
徐阅宣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的时候,胡辉已经退下去了,他不敢在这儿旁听二人的谈话,他怕自己会为大哥求情。
“凌宏,为什么背叛我。”徐阅宣冷冷地说道。
“背叛?你还觉得我这是背叛?你小子一开始就不相信我!”
“哼,何以见得?”
凌宏挣扎着站了起来,冲着徐阅宣大吼,“太守府里怎么被发现的!截人的时候,竟叫上一个刚刚降服一个时辰的卫兵也让老子上!你他妈这也叫信任!军营里,你分明是在炫耀!让老子出丑!大堂上赶我出来,你他妈以为我没脑子?好!老子就干点有脑子的事!”
“我站在墙头就见你冲下去了,我没看见那卫兵,按原计划本身就不会有任何差池!倒是你一开始就不相信我,我们俩潜入府中绑出太守来就不会有任何牺牲!好,就算这是我的错,后来刘梦溪的测试,正好也是我对李川的测试。你也说了,他才降服一个时辰,我不懂他,而我对你知根知底!军营里的?我只是想着把吴会的气势压下去,我还给了你台阶下!至于后来……你已经先入为主了,当然都怪在我身上,我佯怒骂了胡辉出去,李川也审时度势出去了。”
凌宏见徐阅宣说的竟句句在理,喘了几口粗气,终于嚷道:“你这是狡辩!如果不是你预料到了我的背叛,怎么会有这次的设伏!”
“刘梦溪加入以后,我就开始实施这个计划,到头来还是因为你出了变故。”徐阅宣叹了口气,“原本‘叛变’的该是吴会,他一则不服我年少,二则想帮刘梦溪求官位,故而背叛了我。他原本就是朱皮的部下,朱皮应该对他的性格有了解,他很容易被信任。进城的时候,他必定能跟在第一队带路,从内部砍杀也能让他们阵型大乱。而你走了以后,在路旁卖米的就成了吴会!你知道他要是被认出来结果会如何吗!但我没办法,我无人可用,只能让他顶缺!你不知道你真的叛变以后我斟酌了多久才决心继续实施这个计划!”
凌宏沉默不语。
“而你,你傻吗?我不知道为什么朱韦放过你,但无论如何只要我一死,朱韦必定杀你!你以为杀进太守府的时候是谁扛的他?就算我是狡辩,你这次叛变也绝对是愚蠢之极。”
凌宏只是低着头,“你杀了我吧。”
“当然了,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徐阅宣走出大堂,找到守在外面的胡辉,“把他带到牢里去,明日问斩。”
“老大……”
“别劝我,劝我也没用,背叛是绝对不被容许的。虽说现在是用人之际,但不杀不足以立威!你该知道。还有,不准你们私自去见他,被我发现了就是同罪。”
“……是。”胡辉低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