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临街的木棚下,侍者帮两人点燃了桌边的烛台,随着烛光亮起,两人四目相对。汉弗莱张开口,在带爱丽丝来这里的一路上,他思考了不少话题,但当他发现爱丽丝竟毫无羞涩的用她那双大眼睛盯着自己时,他的话匣子一下就卡壳了。
“汉弗莱先生,您衬衫的纽扣,好像又系错了呢~”
令汉弗莱没想到的是,先打破两人之间平静的竟然是爱丽丝,她的眼光似乎格外敏锐,一眼就发现了刚刚脱下外套的汉弗莱在出门前没有好好系自己的衬衫,而是马首马脚的系错了位。
“啊,这,真是让你见笑了。”
汉弗莱慌张的低下头,他一向是不怎么修边幅的,更何况今天他一直处在一种宿醉般的迷糊状态,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会在这种地方出了丑。
“呵,汉弗莱先生,您已经年过二十了,可不能这么老是这样粗心大意啊。”
爱丽丝撇撇嘴,露出了一抹无奈又心疼的笑容,她竟直接从座位上站起身,俯下身将头凑到汉弗莱的胸前,伸出手自顾自的为汉弗莱重新系起他弄错了的纽扣来。这大胆而亲切的举动将汉弗莱吓了一跳,但他低下头,看着那只摇动在距离自己脸颊不到咫尺的小脑袋,感受着对方被风吹起的发丝若有若无的拂过自己的嘴角,一种触电般的感觉,却又让他没法开口说出阻止对方的话来。
“呃,您真热心,多谢了。”
直到爱丽丝帮他重新系好了衬衫,汉弗莱才尴尬的转过头,从嘴里嘟囔了这一句出来,为了缓解自己的窘迫,他伸手从桌边拿起侍者留下的菜单,递到了爱丽丝面前。
“咳咳,我请客,您随便点您喜欢的就好。”
汉弗莱清了清嗓子,对爱丽丝如是说道。
“那您真是大方呢。”
爱丽丝接过汉弗莱递来的菜单,却没有直接翻开,而是伸手招呼来了远处的侍者。
“请给我来一份肉酱面,对,这样就好了。”
“等一下,”看到爱丽丝熟练的样子,汉弗莱却出声打断了她,“爱丽丝小姐,您不必跟我客气的,这家店的龙虾和羊排都是招牌菜,没有必要只点一份最便宜的主食的。”
“感谢您的慷慨,汉弗莱先生,不过我真的只想要这样一份面罢了,哦对了,侍者先生,请再记上一份土豆炖肉好了,盐记得稍微少一点,主食的话,请给汉弗莱先生上一份米饭。”
然而汉弗莱的大方似乎并没有让爱丽丝产生改变自己菜单的想法,不过更加令汉弗莱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又追加点了另外一份餐。
“你,你这是再帮我点菜吗?”
汉弗莱错愕的望着爱丽丝道。
“这不是您最喜欢的菜单吗?还是说您又别的想法了?”
爱丽丝微笑着将菜单还给了记好单的侍者,用眼角的余光瞥着汉弗莱道。
爱丽丝说的并没有错,这的确是汉弗莱在这家店最为中意的菜单,事实上,汉弗莱几乎每次来这家店吃饭,都会点一份和爱丽丝所说一模一样的菜。但问题反而就出在这里,就算汉弗莱再怎么迟钝,他也从刚刚这一系列的情况感觉到,爱丽丝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劲了,自己明明是今天才刚刚第一次邂逅她的,可她为什么表现出了一副非常了解自己的样子?就仿佛她已经认识自己很久了一般。
“呵,哈哈,哈哈哈~”
看到汉弗莱缩着脖子一脸惊恐的模样,爱丽丝突然捂起嘴,然后抑制不住自己地大声笑了起来,她越笑越厉害,连眼泪都落了下来,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怎,怎么了,爱丽丝小姐,请您别这样吓我了。”
不明所以的汉弗莱手足无措的看着大笑着的爱丽丝道。
“您的反应,还真像他说的一样啊,真是可爱呢,汉弗莱先生。”
爱丽丝止住笑意,朝汉弗莱摆了摆手道。
“他?您指的是谁啊?”
“卢卡斯·哈谢克上尉,您服役那两年,他应该是你的上司。”
爱丽丝对汉弗莱道出了一个他相当熟悉的名字来。在十八岁成人那年,因为不想按照父亲的要求在故乡讨一分公职度过无聊的一生,汉弗莱曾经自作主张的加入过帝国的军队,并且参加了对魔王军的讨伐战争。但汉弗莱很快便意识到在前线跟哥布林之类的亚人肉搏显然要比在办公室盖章更痛苦一些,所以在两年的服役期满之后,他果断拒绝了上司卢卡斯上尉的挽留,提桶跑回了家里。然而先前为汉弗莱准备的职位在这两年中早已被他人占去,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的汉弗莱所幸在家里宅了起来,一下就是春去秋来,大半年的光阴已经过去,他还是无所事事着。
“您认识卢卡斯上尉?”
在军队服役那些年,汉弗莱的工作便是作为卢卡斯上尉的副官处理大大小小的琐事,虽然对方是自己的上级,但由于两年来身处前线的两人都在同一个帐篷生活起居,所以关系说起来更像室友也没错。
“他是我丈夫的朋友,因为您跟我的丈夫是同乡,所以在我丈夫去世之后,他军务在身没法照顾我,于是就介绍了我来投奔您,自然,他也跟我讲过很多关于您的事。”
爱丽丝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封信交给了汉弗莱,那是一张军队专用的信封,做过两年事务官的汉弗莱很熟悉这种信封的手感,他慢慢刮开信封上的蜡封,将里面卢卡斯写给他的信取出来,从笔记和签名的习惯来看,这确实应该是出自他老上司的手笔。
信的内容很简单,除了简单的问候之外,就是交代了爱丽丝的身份,以及拜托汉弗莱代替他照顾对方的请求,除此之外,在信封之中,卢卡斯还附上了汉弗莱匆匆退役时,忘记从军队里带走的一枚纪念性的勋章。
汉弗莱将那枚勋章拿出来,在勋章的背面,刻着他自己和服役期间几个熟悉的战友的名字字母简写,这是他自己的笔记,更不可能认错。
“原来如此,所以这都是卢卡斯那家伙的恶作剧吗?”
如此一来,爱丽丝刚刚的举动似乎就能说得通了,搞清楚状况的汉弗莱松了一口气,虽然在一般人看来,拜托一个二十出头的单身男人照顾一位丧夫之妇肯定是一项讨人嫌的苦差事。但如果对象是面前这位让他莫名着迷的少女,汉弗莱又觉得这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正是如此,虽然您可能才刚刚认识我,但我其实已经了解您许多了,如果再之后的相处中有这样的情况,还请您不要太惊讶。”
爱丽丝伸出手,搭在了汉弗莱的手心上,虽然隔着黑色细纱的长手套,但汉弗莱还是能感受到对方的手格外的冰冷,他抬起头,看着大笑过后却显得更加憔悴的爱丽丝,她的脸在烛光的映衬下,是那样缺少血色,就仿佛瑟瑟的秋风不仅带走了少女体表的温度,也夺走了对方拥有的一切一般。
“别担心,从今以后,我就是您的亲人了,爱丽丝小姐。”
汉弗莱紧紧握住了爱丽丝的手,郑重地承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