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小姐无事,无须介怀,只是一时意气用事罢了。倒是你……翠芝是吧,身为家奴肆意脱走,可还知道王法?!哼,何人?大理寺司直平事副使——吴玉婉!”
听到紫嫣要“离家出走”,玉婉连忙夺过电话解释,却没想职业病犯了,连带着数落起翠芝来。
“何朝何代?自是煌煌大唐……啊不,大周。你……小妮子牙尖嘴利,怎得管不得?”
“呀,姐姐,你就别吓翠芝了。她……她亦是有苦衷的,快把电话还我。”
抹着眼泪,夺回电话,紫嫣偎依在玉婉怀中继续和翠芝抱怨起来。
“亏得寻到了那翠芝。”
轻抚着紫嫣的发丝,玉婉心中默默感慨着。
虽然受了委屈哭哭唧唧,但玉婉还是能感受到紫嫣心中多的那一份踏实与喜悦。
漂泊他乡,怕的不止钱财生计,还有无人相伴的孤独与不安;虽说自己从穿越那天起就陪着她,但这份陪伴又怎能抵得上十几年来的长相厮守。
有时候,陪侍身边的丫头,不仅仅是一介家奴。何况紫嫣性格暗弱,平日里待人接物定是情切慎警,要不然那翠芝怎会教得牙尖嘴利、性格热烈。
从这也可以看出紫嫣爹娘对她的宠爱——生怕她那性子在生活中受了委屈,特地给了她一个厉害的丫头随侍。
这样的陪侍丫鬟,就算是将来嫁人,也会成为嫁妆的一部分。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有个强势的丫头伴着、免得被婆家欺侮了,多少也会让在家的父母心安些。
唉,只可惜自己就没这般好命,别说陪侍丫鬟,家里就连烧水烧饭的粗使家奴都没有;嫁妆?要是有像样的嫁妆,按大唐的习俗,自己这个年龄,恐怕都已是两个娃娃的娘了!
紫嫣依然抱着电话和那头的翠芝絮叨个不停,但这次倒是没有再提及离家出走之事,那些人手段通天又神秘莫测,玉婉不希望紫嫣、青晨与他们有太多瓜葛——那些人的世界,和普通人……并不是同一个世界。
至于自己,大概是所谓的“职业病”吧,对那个机构、那些人倒是充满了好奇。
再次轻抚着紫嫣的发丝,玉婉掏出手机“白度”起来。然而不论怎么搜索,“重婚罪”“一夫一妻”……这类关键词总是频繁的冒出来,而相应的“包二奶”“养情妇”这类反面教材也络绎不绝。
“难道……确是自己的不是?”
凌晨一点二十三,在大床上辗转难眠的李青晨依然大睁着眼睛,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
“错了吗?紫嫣……一定很伤心吧?怎么办?今后怎么办?克制冷落?紫嫣会更难过吧?但如果不这样,她……或者自己,会不会更加沉溺进去?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
莫名的,李青晨想起了紫嫣课本中的这句古诗,似乎……自己当年也是背过的。
“唉,烦死了,怎么这么多事?!纠结”
翻了个身,李青晨又想起了工作中的事。虽然在家里李奕对他也算宽松;但在工作中,李总对他的要求可谓是严苛至极,他当然能理解这种心情,但……压力却是实实在在的。
曾经志向高远又读了双学位、并在校学生会担任干部的李青晨,总觉得执掌一个私企的小部门不在话下。可真正做起来才知道这对一个应届毕业生来说有多难,所谓的工作能力不只是处理事务的能力,更包含着待人接物、人员调配、资源调度、危机处理……而这一切,都需要经验,实践的经验。
为了培养他的这些能力,李奕特地安排了公司的老干部担任他的副手、并破天荒的给他破格配置了工作助理,虽然这个助理的工作经验也不够丰富,但那个女孩子坚韧的性格、积极向上的精神面貌却给李奕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他的心里:这样的性格……一定会和李青晨很投缘。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这一点,从王雅芳那天开着李青晨的红色甲虫上班,李奕就知道了。
那辆车——不是谁随随便便都能开的。
“明天……再亲自跑跑银行?不知道这种局面之下再见那位行长还有用吗?”
长出了一口气,李青晨闭上了酸涩的眼睛,对即将来临的早晨,毫不期待。
“真是……美人胚子。”
看着紫嫣那长长的睫毛,玉婉忍不住地赞叹着。大概是吐完了心中的不快,紫嫣放下手机后不久便沉沉睡去。听说她明天七点二十就要到学校,屈指算来、这小妮子卯时过半就要转醒洗漱,最多能睡三个时辰。
“唉,书生之苦亦是熬磨心智,紫嫣啊紫嫣,且忍着性子磨吧。”
今天浏览了紫嫣的课程,玉婉着实为她捏了一把汗。入学的机会不易,她这个知法懂法的大理寺司直最是明白,人口籍册、路引官牒……这些律法条制,自秦汉以来便日臻完善。
如今这时代,又是监控、又是网络,想必更是周密细致、无孔不入;且不说入学、做工,单说那手机卡、银行卡没有身份证就办不了。这身份证,俨然就是路引文牒在这个时代的结合。
至于自由,相比大唐确实是自由;自己来了一个月便前前后后跑了百十里路!这距离若是在大唐,纵然自己有官家身份,也免不了一番点卯报到,更别说平头百姓了。
在封建王朝的管束下,人口和土地是绑定的。民以食为天,哪能让人口这样的第一生产力随意乱窜?已经初窥现代农业操作之法的玉婉知道,这样的自由,是那些庞大的农业器械带来的,它们的存在,解除了人与土地的捆绑。
捆绑……自己和紫嫣,算不算被李青晨“捆绑”了呢?
若真是如此,那就一直“捆绑”下去好了,农民们总是渴望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土地去耕种;未嫁的少女们又何尝不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丈夫。
至于紫嫣,想必也是这般吧?
毕竟,紫嫣的年纪也不小了。作为一个被兄嫂嫌弃、催婚的“大龄剩女”,她受到的苦,不想让这小妮子也受。
……
放下手机,紫嫣偎依在玉婉怀里。天气转凉,即使这般彼此贴近也不觉得太热。玉婉姐姐胸前柔软、似有甜香,不但舒服,更让人心安。
“姐姐何故不让人家出走?”
“出走?走哪里?”
“自是去寻翠芝咯,何苦在此受气。”
“去那里便不受气了?”
“这……哼,见不得那冤家哪里还有气。”
哼了一声,紫嫣搂紧了玉婉、贴的更紧了。
“紫嫣,你……以为我们变化大吗?”
“变化?姐姐怎得突然说这个?”
微扬起头,紫嫣盯着玉婉,满脸疑惑。
“唉,那翠芝……不是你家家奴吗?怎得说走就走?纵然你未随身带那身契,家奴脱走也是枉法之事。”
“姐姐,此……此处不是大明。”
“吾……我知道,但汝等朝夕相伴十数载,纵使无身契律法拘束,情谊总是有的,如此分离……”
“这……这是我的意思,午后,我与翠芝商量过。”
挪动身体与玉婉并肩而坐,紫嫣的眼中似乎多了几分平日里不常见到的坚毅。
“为……为何?”
“唉,姐姐怎得不懂。不让翠芝居此处,一是为了青晨哥哥,我等意外穿越,已给青晨哥哥平添忧扰,若是再来一人……青晨哥哥如何向众人说得清?其次,玉婉姐姐你可晓得,翠芝既是我的随侍丫鬟,若是跟着我,将来是要随我入婆家做妾的。但如今这时代……人人自由,我……不想让翠芝受委屈。”
其实说到这里,紫嫣亦是心有不安。
有些心里话,她不好意思说出口;其实,说了这么多,她心里最在意的一点——她不想和其他女孩分享青晨哥哥,至少翠芝不行;是她始终不愿承认的。
玉婉姐姐出身好,且年长自己几岁,中秋时又见了亲,又与青晨哥哥……行了夫妻之礼;如今这局面,正妻身份是坐实了的。
自己无论怎样,也只能做妾室;若是翠芝再入了门、做了妾,岂不是和自己平起平坐了?
虽然这个时代常说自由平等云云,但真要是和自己的家奴、随侍丫头“平等”了……紫嫣心里总觉得过不去这个坎。
“哦”
纵然吴司直心细如针,终究是没读出紫嫣心底的小九九,只是简单的应了一声表示认同。
毕竟,她关注的仍是枉不枉法,而非平起平坐。
看着紧挨自己的紫嫣,玉婉又想起了晚饭后和李青晨讨论的话题——我们的变化……大吗?
现在看来,连紫嫣这小丫头都可以流着泪、忍痛割爱的还翠芝自由,这变化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玉婉姐姐,青晨哥哥对我……”
“紫嫣,你相信男女之间的情谊与缘分么?”
“嗯,信的!”
“那便……再给那纨绔些许日子吧。总说自己是现代人,可他那木鱼脑袋,还不如吾等变得快!”
用手机设定好闹钟,玉婉关了灯、牵紧紫嫣的小手一同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