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池影的注目，温柔而明亮。
恍惚间，让林纯郁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
回到了，什么都没发生之前，她陪在自己左右、自己便感到十分安心的时候。
但下一首舞曲自动播放，流淌的乐声击碎了林纯郁的幻想。
林纯郁的目光黯了一黯，紧接着低下头去。
犹豫了良久，林纯郁才张开她那舌头都快打结的檀香小口。
“我……我有点儿晕。”
言下之意，她是真的不能再跳了。
“那我带你去休息。”
意外的，顾池影也没有试图强迫她继续做她不想做的事。
反而给人十分体贴绅女的感觉。
让林纯郁不由讶异地问道。
“可以吗？”
“你要什么，都可以。”
“又在说怪话了……不过，谢谢你，池影。”
“这辈子从来没有人邀请我共舞。”
“只要你想，无论什么时候……”
林纯郁伸出一根纤白如玉的指头，抵住顾池影微微张开的双唇。
承诺太久，她是得到朝夕都满足的少女。
同样，她是只能给予对方朝夕的少女。
只有承诺，她无法满足、也无法兑现。
原本是这样子的。
只是顾池影用了一些不光彩的手段，才让林纯郁不得不久伴在她的身边。
顾池影努了努唇。
“好吧，跟我来。”
顾池影不由分说地牵起林纯郁的小手，她洁白的手腕在光线的缠绕下如雪似的发亮。
两人从舞池的中央离开，整个舞会都变得黯淡不少。
但更黯淡的，永远不止舞会而已。
楼上的宴厅露台上，雕纹精致的栏杆支撑住银发少女脆弱的身体。
她听不见任何的声音、连视觉也随着姐姐和那个女人的离开而变得浑浊漆黑一片。
她头晕目眩，她摇摇欲坠。
如果不是有栏杆支持着她，她真怀疑自己会跌落下去。
就这样跌落到舞池中央的话。
盛放出一朵嫣然血色的花朵。
姐姐肯回头看自己一眼吗？
她还会和那个女人走吗？
“……鹿微？”
“鹿微你怎么了？”
“你不要这样……”
“你这样我害怕……”
顾云映只敢小心翼翼地牵住林鹿微的衣角，以防不测的发生。
少女全身的肌肉都绷紧起来，万一鹿微真的一时想不开，她至少可以将她紧紧抱住。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荒诞的念头，是因为林鹿微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息。
从方才忽然间打碎了杯盏起，她就像是魔怔了一样，从宴厅里端坐的位置疯一般地冲到露台上，望着楼下的舞池。
其她同学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给惊呆，而顾云映让她们不用担心，自己却满脸焦虑地追了出去。
而后，顾云映和林鹿微，便一直在露台上待着。
给人营造出一种两人正在沟通的假象。
让班级里的同学们都误以为是顾云映突然惹了林鹿微不开心，而后她就去哄她的“小女友”了。
这一点让她们羡慕嫉妒恨。
顾云映是什么身份的人啊。
城主之女，除去她那神秘的姐姐以外，她就是不落城中最尊贵的小公主了！
可她居然为了那个低微的林鹿微，不顾任何的尊严，低三下四地去哄她。
而且看样子，还很难哄好……
这叫什么，被偏爱的总有恃无恐吗？
可实际上，林鹿微根本没有听见顾云映的哪怕一句话。
她的心脏与灵魂都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掐住，整个人变得冰凉彻骨，无知也无感。
顾云映感受到了绝望。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如果是，要她无论怎么做都好！
她会道歉，会为林鹿微做任何事。
可很快，顾云映便发现，比自己做错了事，更可悲的——是她压根不在意自己。
顾云映很快也沉默了下来，心情难以言喻。
她顺着林鹿微的视线望去。
一眼便注目到在舞池中央耀眼闪烁的女人，她的姐姐，顾池影。
她是那样的高贵无暇，端庄优雅。
刹那间，顾云映像是明白了什么。
她的眼睫颤抖地一眨，晶莹的泪光在其中闪烁分明。
比起自己……更喜欢姐姐，是吗？
还是说鹿微你从一开始就只喜欢我的姐姐顾池影！
我只是她的替代品！
因为眉眼与身材相似，因为是和她血缘相连的妹妹。
所以可以当成替代品，当做代餐……来短暂地缓解那份寂寞吗？
顾云映为自己发现了这一可怕的真相而心酸到想哭、而奔溃，瞳孔中无光。
这下，不止林鹿微emo（抑郁）了。
连顾云映也陪着她emo。
不过少女……你连抑郁都抑不到点子上，也真是服了你了。
两名失意的少女心如死灰地看着舞池上的顾池影与林纯郁剪影成双地跳至舞曲终章。
有那么一个瞬间，被林鹿微所捕捉到。
闭上眼睛的顾池影，和一脸害羞模样的姐姐林纯郁。
两人之间氤氲着让人心慌的气氛。
不要……
不要！
明明张开了唇，却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一切都像是死在了咽喉以下。
包括林鹿微那颗跳动的心脏。
她的姐姐，轻轻踮起了脚尖，朝着顾池影的脸颊贴去，吻上了她弧线优美的唇。
短暂的轻吻，在林鹿微看来，却仿佛过去了整整一个世纪。
她在这一个世纪中，如坠地狱。
脑海中是幽灵一般自己的声音在回荡。
姐姐……为什么连一丝希望都不肯给我呢。
我还奢望过……你是不是被强迫。
你是不是不自愿。
可现在，你亲了她……
你亲了她啊！
你喜欢她是不是！
你怎么可以……
怎么敢……
喜 欢 上 除 我 以 外 的 人！
都是骗我的吗？
姐姐……
你是在骗我吗？
不是说好，要一直相互依靠、两人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
永远都是姐妹两人，不去想复国仇恨，不去想过去未来。
只过好现在，只过好彼此。
只有彼此……
少女的嘴唇微微颤动，却发不出哪怕沙哑的声音。
隐约拼凑出的话语。
——姐姐，你骗了我。
………………
不知过去了多久。
林鹿微只觉得自己变成了行尸走肉。
她的身体颓然地倒下，后背靠着栏杆，双手抱着膝盖，一双瞳孔熄灭般的黯淡、目光空虚地聚焦着。
顾云映自己也很难过，却还是试图安慰林鹿微。
尽管她知道自己的安慰杯水车薪。
忽然间，一串高跟的脚步声同时吸引了顾云映和林鹿微两人的注意。
是被父亲夺命连环call催上来、参加妹妹成人礼的顾池影。
她的视线一眼锁定在那位可怜的小公主身上。
当然，也狐疑地望了自己那不成器的妹妹一眼。
看见她舔狗一般的行径，顾池影的心底微微地泛起一丝不舒服的感觉。
颇有种“凶猛的狼群里出现一只哈士奇”的既视感，全家族的名声都被她给败光了。
“你骗得了她，你可骗不了我。”
顾池影冷冷地说道。
林鹿微却只是麻木，心如死灰、瞳孔黯淡得更像是灰烬。
可随着顾池影下一句话的扬起，带着炫耀与嘲讽的意味。
灰烬中，有火光重燃！
——“另外，你的姐姐，很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