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废弃的园林丛中,一只黑猫正蹲坐在长椅上,无聊地舔着肉球,纤长的尾巴在空中慢悠悠的摇晃着,一副轻松惬意的样子。它的旁边则放着一份包装食物。
突然,黑猫的耳朵颤动了一下,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原本的动作立即停了下来,两只耳朵有如雷达般左右微微颤动着,不断接收着人耳无法收集到的信息。
随即它跳下石椅,敏捷地穿行在灌木丛当中,奇形怪状的枝杈完全不能对它起到一点阻挡作用。
跑了有一会,黑猫纵身一跃,脱出了植被的范围,轻巧地跃上了走廊两旁的栏杆上,行走在不足掌宽的栏杆上,黑猫黄色的眼睛扫视着灰尘狼藉的走廊,最后落在了其中的一根支柱上。
望着表面处有些裂纹的支柱,以及沾染在上面的些许血迹,黑猫的尾巴在空中长长的一划。
它并没有发出‘喵喵’地叫声,而是极为人性化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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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回归的一刻,红祸意识到自己正处于仰躺的状态。
背部回馈过来的触感冰冷而坚硬,身体的热量缓慢而持续的顺着那边流失着,那应该是冰冷的地面,他想着,同时睁开眼睛——这个动作比想象中的要来得迟缓、也更加疲惫,就像是发烧途中昏昏沉沉的醒来,意识与身体脱节一样,连带着整个思维都迟钝了一瞬。
浑浊的光,回归的暗,模糊的影,覆盖的黑……眼睑缓慢开阖数次之后,反馈进视觉中的是斑驳而暗淡的光晕。
稍后他意识到,那些都是印刻在天花板上的纹路,拜经常性的上课发呆所赐,认出是学校教室统一的贴纹比想象中的要快得多,余光所见的桌椅轮廓也证实了这点。只是,为何在这里?
他头晕脑胀的想着,同时爬起身——这个动作只实现在他的脑袋里,他随即发现,自己的四肢居然被紧紧缚着。
“啊……”
中断的记忆顿时连接了起来。
突然而至的袭击,猛烈持续的撞击,扩散席卷的疼痛,纷乱嘈杂的耳鸣,以及身子倒下的最后一刻,于模糊中所见到的……摇曳的漆黑长发。
原来如此,被袭击了啊……红祸在心里想着,很想发自内心地叹口气,不过最后还是放弃。
由于四肢都不能动弹,所以他只能转动着头,向左右望去——他没有忘记饱受摧残的后脑勺,所以这个动作显得尤为小心——但还是牵扯到了伤口,结痂的伤口与地面脱离响起的一声‘吱呀’光是听起来都不禁让人头皮发麻。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结痂……代表着伤口……没想象中的严重!红祸疼痛难忍,一边还要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或者说这并非安慰,而还是个令人安心的事实,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周围这一直浓郁不散的刺鼻血腥味,就不太有可能是来自于自己了。
疼痛的余韵逐渐能够适应,红祸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而后略略抬头,在有限的视野范围内小心地窥视着房间的情形:
被寂静与昏暗所笼罩的房间,他此刻就躺倒在中央的地板上,桌椅则被高高层叠堆积在四周,如同阴影中扭曲俯瞰的怪物。侧方向是窗户位置,窗帘是放下状态,不过帘与帘间还是露出了些许缝隙,几许光芒从缝隙照入,而后铺洒在地面上。那并非是白日的阳光,而是属于夜晚的星辉,借着这些许微芒,整间教室才不至于完全陷入黑暗之中。
已经,是晚上了么……红祸想着,同时继续窥视着房间,想要找到究竟是何处散发着血腥味,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些许声音。
……兹
来自于躺倒位置的后方,声音十分轻微,轻微到即使是在这寂静的教室中也可能会被大多数人忽略过去,不过红祸还是捕捉到了这一声响。并非听力有多么出众,而是隐隐觉得这种声响非常耳熟。
红祸稍侧过头,避开后脑处的创口,仰起脖颈,尽量向后方望去,于是,在因疼痛而略微眯起的狭长视线里,一只手指,就进入了其中。
那是一只纤细而苍白的食指,指尖处沾染着深色的类似颜料的液体,就像是在勾画着什么一般,不断在地面游弋。过了有一会,似乎是颜料用尽,食指收了回去,远离了视野。而后,又是一声细微的声响。
……兹。
再次听闻,红祸眼中恍然,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声音很耳熟了——这是皮肤被割裂所发出的声响。
也是曾经听到麻木的声响。
回忆起来的同时,他也明白了食指上所沾染的颜料究竟是何物——血,鲜血,源自于食指主人的鲜血。
随着这皮肤的割裂声,空气中的血腥气息又厚重了几分,而空气中,早就已经满是积蓄不散的血腥味道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红祸视线往下,看向地面,果不其然,以躺倒的区域为轴心,乍眼望去,空白的地面上竟是绘满了密密麻麻的血色纹路,鳞整密布,向着深黑的远处蔓延辐射而去。
怔怔地看着这巨大而繁复的纹路,一时间,红祸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晚上好,红祸同学。”
正出神中,只听一个声音响起。
一个女人的声音——确切的说是一个少女,声音听起来十分镇定,甚至显出几分澄澈,完全无法令人想象这个声音的主人正以自己的血绘制着巨大的纹路,并且还——红祸并不确定是否也是她——按着别人的脑袋对着石柱疯狂敲击。
后脑回应般地闪过一阵刺痛,仿佛对之前的遭遇仍心有余悸,红祸闭上眼睛,等重新睁开时,其他的情绪已尽数被驱逐出去。
他回答道:“晚上好。”
对方的动作似乎停顿了一下,不过片刻之后,指尖划过地面所发出的‘沙沙’声响又重新响起。
“虽然有想过您会很快冷静下来,但似乎,您从一开始就完全没有慌乱过呢,真不愧是红祸同学……不过,还是非常抱歉,用这种方式邀请您过来。”
“你管这叫邀请吗?”
“啊,没错,我也只能用这种方式了,虽然有考虑过使用**毛巾是不是要更好一点,又担心**的挥发到时候会影响效果,所以最终还是决定使用物理性敲晕的办法。”
“……看来你的计划挺周全的。”
“嗯。毕竟,只有一次机会。”
“…………”
听着对方如此坦然的回答,红祸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虽然刚才的对话听起来就像是受害者与施害者间的冷嘲热讽,但偏偏施害者一直都是平静的陈述,听不出任何得意或是癫狂的情绪在内。
至于红祸自己,其实也并没有任何怨恨的情绪,最多就是带着点无奈而已。只是地上的这些纹路让他感到心神意乱罢了。
不过这沉默倒是被少女误会了,“不用憋在心里也可以喔,红祸同学,想骂的话,直接骂出声来就是了,既然我已经做出了这种事,那么,承受红祸同学的怨恨,也是理所当然的义务。”
“只是,声音请不要太大,我已经确认过了,这个时间段旧校舍不会有其余人等,从这里声音也传不到学校保卫室处——虽说如此,能避免的话还是要尽量避免,所以红祸同学,还请适当控制一下音量,否则我会采取措施。”
说到最后,少女的声音依旧是不疾不徐的平静,不含半点威胁,但是,直到现在仍不时抽痛的后脑提醒着红祸,少女确实有着能付诸于实际的行动力。
——不过红祸倒是也没有大声呼救的打算就是了。
“无意义的谩骂或者呼救什么的就算了吧,只是,能否告诉我,将我‘邀请’至此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这个啊,话说回来红祸同学——”
似乎是身前的区域已经绘制完毕,少女稍稍往前一挪,于是在红祸视线中除了沾染血迹的手指外,又多出了黑色的制式女裙与蜷曲着的双膝。
一边继续绘制,少女一边道:“你知道……「恶魔祭祀」吗?”
恶魔祭祀。
不久前流传在学校中的话题。
事件的起因是在某个晚上,不知道是谁偷偷在学校各处洒下无数传单,上面以一个恶魔的口吻向人类索要祭品,并承诺予以等价的愿望,背面还附有献祭所需的魔法阵和步骤方法等。
「只要将祭品献上,吾便实现你的愿望。」
一看就知道是哪个黑魔法爱好者的恶作剧,不过,倒是不失为一项值得热议的话题,也因此,倒是在学校里引领起了一股风潮。
尝试的人当然有,不过大多数都是抱着‘体验校园怪谈’这种心情的浅尝辄止而已,没有谁会傻乎乎的奉上自己珍视之物以向恶魔换取愿望,毕竟,祭品献祭的方式,就是按照一定的步骤将之完全破坏,因此玩乐之人的祭品最多也就是些类似橡皮擦之类的零碎物件或是干脆什么都没有。
当然,若是任之继续发展下去的话,说不定会发生诸如残忍杀害小动物以进行献祭之类性质恶劣的事件发生,所幸在那之前,话题的热度就已经降了下来,不过才过去几天就再也无人问津,就和其他流行话题一样,毫无预兆的来,又悄无声息的去。
红祸知道,他不可能不知道。
只是他想不到的是,居然有人真的对传单上的内容信以为真,并且还好巧不巧的绑架了他。
——作为「祭品」。
“看来,红祸同学也了解呢,这样就好,就不用我从头解释一遍了。”
从红祸的表情中,少女得出了答案,“我啊,有一个愿望,需要借助恶魔才能实现,那个愿望对我很重要,为此,才不得不求助于红祸同学。”
我可以拒绝吗……红祸想着,当然他没将这句答案明显的话问出来,只是将头偏向另一侧以缓解酸涩不已的脖颈,而后叹了口气,“我可以问问是什么愿望吗?”
“啊,这个啊,当然可以。”
染血的食指在地面上轻轻游弋。
使用着自己的血绘制着召唤恶魔的魔法阵,少女轻声道:“我的愿望自然是……「拯救世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