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汴京，寒风如一把剔骨刀，从行人的脸颊上一一割过。
从北城区的公共园林，步行到新西城区的住所，背上还有一个大活人，想来速度快不到哪里去。
路走了三分之一左右，李舜生便将背上的田千晶叫醒，若是一路睡着吹风，田千晶风寒是免不了的。
田千晶小睡了一番，精神恢复了不少，但体力还未恢复，依旧只好让李舜生接着背回去。
醒来后的田千晶暗暗有些后悔，不该把普通人卷入进来。
搞不好会有杀身之祸。
不过，既然已经把他卷了进来，田千晶决定让他多知道一些实情。
这种形势下，一无所知之人，可能一不小心便不明不白地死了，瞒着他反倒是害了他。
此时已是午夜一点，即便是号称“不夜之城”的汴京，街头也很难看得见其他人影，只有男人背着女人，默默地前行。
“虚假之天”的一颗星辰，于此刻无声无息的化作流星，划落大地，转瞬即逝，这是十年来天空中最常见的场景。
“你知道吗，星辰划过天空之际，便是那些人生命陨落之时，”田千晶在李舜生的背上，轻声说道，“刚刚，就在世界某处，有一个契约者死了。”
“契约者？”
“十年前的那天，真正的星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这片虚假之天。”
“那些被称作‘契约者’的特殊能力者，被称作‘木偶’的缺魂残魄灵媒，大宋朝廷惧怕他们的存在公之于众引起恐慌，利用大宋皇家研究所对‘地狱门’研究的最新成果，‘忘忧术’，消除普通百姓与那些人有过接触的那段记忆。”
李舜生面无表情地听着田千晶的讲述，没有任何惊讶之情，嘴上却说道：“竟有这般事？”
“嗯，”田千晶没发觉李舜生的异常之处，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不止大宋朝，其他国家也在想办法掩盖这些，只是方法各不相同罢了，有说是天神显灵的，有说是恶鬼附身的……在我看来，他们倒更像是因地狱门的出现而染上了某种怪病。”
“可笑的事，朝廷一边隐瞒着契约者和木偶的存在，又都最大化利用他们的能力为朝廷办事。”
李舜生脚步微微顿了一会儿，旋即恢复正常速度，问道：“你很清楚啊。”
“因为……我一直在研究所工作，不必知道的事也知道了，”田千晶回忆起过去，感慨不已，“而且，我和那些契约者也算有些因果吧，大概在中学的时候，父母因出行事故去世。”
“事故？”
“我只是被这样告知而已，事实并非如此……我看到了契约者杀害我父母的场景，事后被抹去了记忆……”
李舜生听到此话，原本毫无表情的冷脸变得更加阴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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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即便在午夜一点，汴京的道路上也有办正事的人。
从接到“田千晶叛逃案”的那一刻起，女捕头吴原就没回家睡过觉，一直守在衙门等待手下传来的线索与消息，随时准备出动。
特别是涉及到契约者的案子，更是不能掉以轻心，上回追捕大食间谍陆易之时，就有一名捕快因公殉职。
“吴捕头，属下们办事不利，被有机会将田千晶逮捕，可我们却……”
“小王，小李，”吴原听完了两名心腹的当面报告，打断了他们多余的废话，“工作之余固然需要放松一下，但疏忽大意可是会丢掉性命的！”
吴原越说越气，拍着桌子对着两名属下说道：“别忘了上次出现的‘井宿二零一’，很有可能与本案有牵扯，你们如此冒失追捕田千晶，万一迎面撞上‘井宿二零一’，没枪的你们打算和对面肉搏吗？”
“可是……”那个高瘦的捕快还想继续解释。
“没有什么‘可是’，小李你给我听着——对了，也包括你，小王——从今天起，你们两个必须随时携带左轮手枪，盯梢也在外面盯，别耍什么小聪明乔装潜入！”
吴原倒了一杯清茶，一饮而尽，总算把心中的火气消了不少：“遇事传音石呼叫支援，凡事万分小心，明白了吗？”
明明被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女人一顿斥责，两位捕快也不敢有一丝怨言，连声称是，并准备接着出去巡查。
“站住，大半夜的训什么查，回家睡觉去，你们又不是晚班！”
“好的，吴捕头，”小王捕快回答道，“您这边也要早点休息。”
早点休息？怎么可能！
吴原揉了揉发昏的脑袋，心绪万千，也不能眠。
话说另一头，李舜生一行终于回到了出租屋中。
“他们都追查到这了啊。”
点亮烛火，田千晶的出租屋早已被人翻找的乱七八糟，宛如被人抄家了一般。
田千晶正感慨着自己也算逃过一劫时，李舜生却察觉到不对劲：“捕快们若是知道你的住所，为何还要在酒馆抓你呢？”
“不是捕快，”田千晶摇了摇头，苦笑道，“要找我的势力，可不止一家啊。”
李舜生毫不惊讶，只是用关心的语气说：“最好赶紧把衣服换了吧，我回隔壁房间去，若是发生什么事的话……”
李舜生转身要走，身后却被田千晶一把抱住。
“别丢下我一个人！”
田千晶把脸埋入李舜生背中，抽泣地说道。
“陆易和我说……半个月之内他要是没来找我，说明他已经死了……朝廷要抓我，那些人也要抓我……我好害怕……”
李舜生转过身来，将田千晶抱入怀中，轻声安抚道：“别害怕，还有我呢，听话，换件衣服，躲到隔壁我的房间里。”
“不能换，他们会发现我曾经回来的过的。”
李舜生没有反驳，默默把田千晶带到隔壁房间。
田千晶躺在床上准备小睡休息，李舜生则是倚靠在墙边戒备。
“真奇怪啊，搬来这里才半个月，却有真正活着的感觉，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啊。”
“原本认为酒馆里的工作自己应付不来，真干起来却意外地喜欢上了。”
“在研究所里像被诅咒一般日夜研究的自己，和现在身处此地的自己，已经快搞不清楚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了。”
“更重要的是，光想着陆易会来接我，就让我期盼不已，他……已经回不来了吧……”
“你还有依靠吗？”一直沉默的李舜生突然问道。
“哈哈哈，”田千晶苦笑一声，“当然没有了，陆易曾经是我唯一的依靠，可现在……”
“我尽量想办法，”李舜生站起身，对田千晶郑重说道，“我们一起逃吧。”
田千晶也跟着坐立起来，犹豫地说道：“但是，但是你今天才搬进来……”
“家母对我说过，遇见心中不平之事，要遵守本心，放手去做，”李舜生温柔地说道，“我现在的本心，就是将你救下！”
“你在说什么？让我一个人逃吧，和我一起你会丢命的！”田千晶拼命摇头道。
李舜生将激动的田千晶按住，柔声道：“说什么傻话，你一个人逃才是一定会死的，况且那些人也很快会查到这里来。”
“听话，好好休息吧。”
田千晶安静了下来，躺会床上，乖乖入睡了。
“谢谢……”田千晶在睡着之前，不自觉地轻声呢喃道。
确认田千晶的确睡着后，李舜生轻轻掏出怀中的传音石，小声说道：“目标已经入睡。”
“久仰大名，手段着实精彩啊。”传音石那边传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也没有人比你们更适合干这种活了。”
“黄。”李舜生没有回应中年男人的轻蔑，只是轻喊此人的代号。
“东西应该有眉目了吧？赶紧弄到手，免得夜长梦多，那些家伙已经到这附近了。”
“嗯。”
“在事情变得麻烦前把女人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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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这些天太累了吧，直到睡到次日日照三竿之时，田千晶才被李舜生摇醒。
“怎么……”
“嘘！小声，隔壁房门被打开了！”
田千晶赶紧吓得不再出声。
“抱紧我，看情况我们翻窗出去！”李舜生冷静的说道。
而在隔壁，小王和小李又失望地扑了个空。
“哎呀，被人捷足先登了啊。”
小李捕快看着屋内宛如被抄家的模样，失望无比。
小王捕快却是毫不气馁：“总之先去找一下线索吧，这里若是没有线索，就把隔壁的几家住户挨个盘问一下……”
突然，窗外方向传来一声响动，警觉的捕快二人立即掏出左轮手枪，快步来到窗边。
小李捕快使了个眼色，小王猛地打开窗户，两支手枪同时只向了窗外。
“喵～～”窗外的栏杆上只有一只黑猫，看了一眼持枪的二人，施施然跳开了。
“是猫啊。”
两人松了口气，继续回房搜查起了线索。
而在楼下窗户死角的墙根处，李舜生带着田千晶悄悄地离开了。
根据田千晶的说法，她所涉及到的案件与“地狱门”有关，干系重大，六扇门方面应该不敢大肆公开搜捕，以免惊动太多势力增加风险。
因此，田千晶并不用担心在路边被平民百姓认出，只需注意六扇门的便衣捕快即可。
二人找了一家生意一般的饭馆，找了个偏僻安静而又方便逃跑的位置，点了几个小菜，小声商量着逃出汴京的方法。
“在新西城区的郊外，有一个从事大宋与西域走私的朋友，会帮你准备出国证明什么的。”李舜生吃着家常小菜，眼睛却不时环顾四周，提防可疑人员的靠近。
“伪造？假证明之类的事吗？”田千晶暗暗吃惊，不解地问道，“你说过你是来汴京找工作的吧？为什么会认识那种人？”
“有各种缘由啦。”李舜生笑着摊手，没有正面回答。
“不知何时，连汴京也变得不太平了……”田千晶感慨不已。
“但是……”李舜生停下嘴，等一旁路过的店小二离得足够远，“需要很多钱才能办出来。”
田千晶面露难色，有些懊悔道：“钱吗？当初在钱庄多取点就好了……”
“如果有什么能代替的东西也好啊。”李舜生也开始愁眉苦脸起来。
田千晶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情报如何？”
“情报？”
“是！从大宋皇家研究所那边，得到的有关‘地狱门’的绝密情报，应该够值钱吧！”
李舜生顿时喜形于色，高兴地说道：“有关‘地狱门’的情报一般都能卖个高价，这下没问题了，‘袁昌’小姐！”
田千晶听到“袁昌小姐”后先是一愣，才想起来她并没有把真名告诉李舜生，简单犹豫之后，笑着说：“袁昌是我的化名，我本名田千晶，田亩的田，千万的千，三日晶。”
李舜生并不是很意外的样子，大概他早就猜到是化名了吧？
“有幸相见，田千晶，我叫李舜生。”
“哈哈……”
田千晶被李舜生这一本正经自我介绍的样子给逗笑了。
哪知田千晶笑着笑着，便突然停了下来，双眼如失了魂魄一般空洞无神，身体僵硬。
宛若一个提线木偶。
不过，田千晶很快便恢复了过来，手托着额头，似乎十分疲惫。
“你没事吧，千晶小姐？”
“最近总感觉有点累，你先吃吧，我休息会儿。”
李舜生正欲关心，却瞥见店里走进两个面色不善之人。
一人中等身材，衣着规整，像是与人正经谈生意的白面小生，另一人则是虎背熊腰、目光狠辣的黑汉子，面部还留着疤痕。
“快跑！”
李舜生低声说道，一把抓着田千晶的胳膊作势欲逃。
白面小生一进门来，环顾四周，在看到田千晶脸的那一刻，毫不犹豫地掏出怀中的左轮手枪，举枪便射三枪。
“砰！砰！砰！”
然而，李舜生在白面小生掏枪的那一刻，他便拉着田千晶一个翻滚。
“啊！！！”
“杀人啦！杀人啦！”
周遭的客人与店小二被吓得各自奔逃，好不热闹。
李舜生赶忙拉起田千晶，混在人群之中，向外跑去。
白面小生显然不想大开杀戒，将事情闹大，并没有继续开枪。
站在他身后的黝黑汉子，目光紧缩着李舜生二人，双眼红光大起！
是契约者！
李舜生敏锐地发现，田千晶的身上有一股时刻跟随的蓝光，蓝光来自黑汉子血红的双眼。
电光石火之间，李舜生抄起周边的瓷碗，扔向黑汉子的眼睛。
瓷碗在空中挡住了黑汉子的视线，田千晶身上的蓝光也消失了。
“砰！”
几乎在瓷碗挡住黑汉子目光的同一刻，瓷碗凭空炸裂开来！
好险！
趁着对面二人失神，李舜生拉着田千晶窜出饭馆，躲入了人群之中。
白面小生与黑汉子赶忙跟上，却还是在东拐西弯的巷子中跟丢了。
空无一人的小巷中，白面小生掏出传音石，对着那头说道：“让她跑了，旁边有个厉害男人。”
汇报完情况，白面小生正准备叫上黑汉子离开，却见黑汉子不知何时跑到了路边。
黑汉子摘下路边的一朵野花，放入口中，大口咀嚼起来。
白面小生见怪不怪，笑道：“真是奇怪的‘代价’啊。”
“每使用一次能力，就要支付一次代价，对契约者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