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静谧。阴云暗涌的密林里,有道狼狈地逃窜着的男人的身影。
去向?不知道。这事件发生的太过仓猝、他并没有准备什么后路。
原因?不知道。尽管他觉得自己的确干过不少恶事,却没想过真有报应存在,且会…来得如此及时。
他所知道的只是一件事。
若是在这里逃不掉的话——他一定会被杀。
踏踏。踏踏——
轻快的脚步声逐渐地拉近。
而听在男人的耳中,这声音无异于死神在得意地将丧钟敲鸣。
“哈啊…哈啊…”
连续不断的奔跑让纵使是体格强健的这名男子都有点疲惫。气息紊乱,但依旧不能够放弃这搏命的挣扎。只要能抵达那个地方的话就安全了…他这么想着。
然而,紧接着从面前传来的清澈的少女的声音却把他的廉价幻想不容情地击碎。
“…是想要到哪里去呢?这位先生?”
那少女的个子不高。大概只是一米四出头吧。蓬松的樱色秀发波浪般散散地垂到腰际。
然而就是这娇小的身材之上,传来的却是与之相反的可怖威压。
——茵菲莉娅.索德布蕾卡。少女的名字。
那是手持圣剑击退了魔王、拯救生灵于水火而为万民所歌颂的传说之勇者。
但。与众人印象中披甲执锐,飒然而高洁的印象不同。
此刻少女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有点病态的奇异微笑。纯白的披风上染遍不详的殷红。
被盛赞为如宝石一般瑰丽的绯色瞳孔、失去了一切的焦点和高光。望着男子的视线里更看不到分毫应有的怜悯之情。
就像是猎人看待猎物那样。甚至冷漠还更在其上。
没错。她便是男人此刻所畏惧的对象——那轻描淡写地便全灭了他所有的部下,如今也将要夺走他的性命的死神。
“你、你…!”
恐慌使得言语都错乱了。男子甚至无法从唇边挤出一句求饶的话语,只是单调地重复着指代对方的字眼。
“我?我怎么了吗?”
伴随着好似随意闲谈般的言语,是什么长剑形状的物体带着冰凉的杀意出现在男人的眼里。
…那是寄宿着光芒之力,守护无辜之人的圣剑-格雷诺瓦。
本应如此的。但那有着铭文的锋锐利刃之上,如今却已是沾满鲜血、黯淡无光。
男子本来是名山贼、见过不少搏杀中产生的血肉模糊。
即便是这样的他也不禁害怕着眼前的场景。勉强克制着恐惧,他哆哆嗦嗦地问出一句话。
“为什么……?”
只是三个字。却仿佛用尽了素来逞着一副悍勇便四处行凶的,这名男子的所有气力。
他也的确极想知道自己究竟是做了些什么。只是些流寇程度的他们才最知道、哪怕是强龙也不敢惹地头蛇……况且他们哪儿算得上是强龙,顶多是一群弱虫罢了。
所以,究竟是为何——
才会引动出在整个世界范围内都名声大震的勇者,腾出手来对付自己?
…还是以如此残忍的手段。
但他没想到的是,对方却似乎竟然真的思虑起了这疑问的样子。
“唔呣…要问为什么的话…”
茵菲莉亚微微侧过头、露出了一副带点天真色彩的困扰表情。是如果不是出现在这种场景和这个时候的话,大抵可以用“可爱”来描述的动作——
但接下来少女的言语,却令气氛一下子冷凝到让人不寒而栗的程度。
“因为、很碍事吧?”
碍事——
是啊。就算是自恃勇力的这名山贼头领,对于拥有圣剑的少女勇者而言也不过是“碍事”的程度而已。
但是…她是如此会随心而行、只因为“能做到”就会去做的类型吗?
不会吧。就算是要剿灭匪徒,也应该是由军队而不是动用足以代表全人类的勇者前来…
还没等男人缕清头绪,对方的话语却又已经直白地开始阐明来意。
“听到消息我就赶过来了。你们是在做山贼吧?…我是不在意这些小事啦。不过、’他’好像在为盗贼丛生的事情头痛呢。所以。我要为’他’排忧解难…这个,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听不懂。
男人愕然了。本来混沌的头脑,竟是又清醒了起来。
“他”…是谁?这世界上,怎么还能有能够命令勇者的家伙存在?
不…比起命令,这场景更像是勇者甘愿为了那个“他”而做出这种事情不是吗。
那样的人物,究竟能是何方神圣啊——?
然而这浮现而出的疑问不曾得到解答,也不会再得到解答了。
茵菲莉娅对他所说的最后的话语。那是一句抚慰般的轻声——
“——放心吧。不会痛的。”
结果也正与之相同。电光石火的寸息之间,男人便觉得自己的视线天旋地转。
待到他回过神来,意识到这是缘于自己的头颅被斩飞到半空的时候,思考便已经停止了。
截至目前的受害者总数是一百三十八人。
曾经为祸一方的山贼团在短短的时间里就被消灭。从首领到下属无一幸免。
第二天破晓时分就应该会登上当地报纸的头条吧。身后被枭首了的、山贼头领的尸身尤自喷泉般地冒着鲜血,算得上是相当骇人…
——茵菲莉娅却浑不在意自己造成的这幕惨剧。
闲庭信步般地,她迈步离开现场。
却在尽头处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人物。
“…莉娅。”
他呼唤着。“莉娅”,那是茵菲莉娅的友人们用来代指她的昵称。
而见到来者,原本就未曾从少女白皙的脸庞上消散过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她颊上也不自觉地浮现几缕兴奋的嫣红。
“白崎哥哥…”
茵菲莉娅陶醉似的喃喃自语。
“这些事情。是你做的?”
环顾着现场,名为白崎的男人继续说着。言语间似乎存有几分对这种结果的懊悔。
“…嗯。已经消失了喔。没关系的,这点小事的话…我们约定过的嘛。有小石子挡住道路的话,就让莉娅帮你踢开;有讨厌的东西存在的话,莉娅就会帮你全都扫清掉…”
但茵菲莉娅似乎并没有察觉到白崎隐藏的话意。
“……这样啊。”
面目笼罩在阴影下的男人陷入了沉默。
若说这结果是不是自己所想要的。答案自然是否。
这群山贼葬身于此并没什么所谓、无视他人生命的他们本来也应该受到这样的制裁。
不过——
处刑者不该是那名少女。
她的印象色该是洁白的、而并非是今天这般浑身浴血的猩红色。
只是…
少女那洋溢着蜜糖般稠郁的爱恋神色的双瞳不加掩饰地直直望向他的脸庞。
“…莉娅今天、是不是有稍稍帮到你的忙呢,白崎哥哥…?”
是啊。说不出不字。白崎想。
名为茵菲莉娅的少女,实质上已经早就坏掉了也说不定。
但是——弄坏她的人也并不是别人。
而正是他、白崎自己啊。
“没错,莉娅。”
所以。他伸出了手。褒奖般地摸了摸少女的头。
“…你、做的很棒喔。”
这是他能够所尽到的最后的责任了。
少女就像接受着宠溺的绒毛小兽一般主动地去蹭上白崎的手。
男人的视线却越过现在,飘向了遥远星空之外的过去。
事情,究竟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